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一)
Y國機場
方梓晴站在洗手盆前,扯了扯系在脖子上系的絲帶,看著鏡子里被重新遮掩好的痕跡,心里已經無力吐槽,嘴角流露出一個且嘲且諷的笑容,酒這東西,果然適量就好。
隨意的整了整被微風吹得有些凌亂的裙擺,聽著立體式環(huán)繞在耳邊播音員優(yōu)雅的聲音。
抬了抬手,看看手表,距離登機的時間還比較充裕。
翻開手邊的包,從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煙,再想去翻打火機卻怎么也沒找見,才突然想起那個用了好些年頭的打火機被她送人了,不期然又想起昨天糟糕的一夜。
心里混亂不已,安慰自己說只是酒精作祟,轉念一想,又覺自己想太多了,不是酒精作祟還能是什么,認識這么多年,那人估計連她長什么模樣都沒搞清楚,更何談其他。
輕輕倚靠在洗手盆一旁的墻壁上,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覺,七年,離開生她養(yǎng)她的土地七年,一封信,一個電話,一個問候都不敢有,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早些回去。
而今天,她即將踏上歸程,心里竟生出些許近鄉(xiāng)情怯之感。
七年前,當她從血泊中睜開眼,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傅若淵很是青澀的臉龐,臉上滿是焦急,嘴里不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挪動目光,停留在他的腿上,已經很多年未曾流過眼淚的眼睛里莫名的有些熱意,他的腿鮮血淋淋,可在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見痛苦,眼里盛滿的全是對她的擔憂。
淚止不住的流下,眼前殘酷畫面根本不容許她多思考什么,只得逼自己快速認清一個事實,她重生了。
怎么樣?是不是哪里撞傷了?傅若淵絲毫沒有顧及自己的傷勢,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細查看她有沒有受傷,見她眼淚嘩啦啦的流,急得眼睛通紅,失了往日的清冷矜貴。
方梓晴連忙搖頭安撫他,然后拿出手機撥了120,說清楚情況,掛完電話。
她轉頭看向傅若淵想站起身來,卻只覺兩條腿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她只得靠手臂的力量爬到了傅若淵的腿旁。
鮮血淋淋的腿,手都不知該往哪放,感覺哪哪都痛,方梓晴滿臉心疼的看向傅若淵,安慰著,“忍著點,救護車馬上就到了,會沒事的,會沒事的?!?p> 說著說著,眼淚又拼了命的流下來,她方梓晴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對待,看著那雙修長的腿,她第一次痛恨起自己來。
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會在他如此對她的情況下,依然選擇轉身,與他背道而馳。
而他是如何忍著所有悲傷,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她最后的那段時光里遠離所有,只一心陪在她身邊的,最后連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微風吹過,臉上有些涼意,方梓晴用手輕輕擦拭臉頰,雙目微閉,將所有情緒掩蓋,頭微微仰起,輕靠墻壁,努力平復著過于激動的心。
“嗯,好的,我已經在機場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說?!睊炝穗娫?,蘇傾踩著高跟鞋,邁著優(yōu)雅地步子朝著衛(wèi)生間走去。
剛進衛(wèi)生間,就被映入眼簾的畫面所震撼到。
燈光勾勒出線條分明的輪廓,雌雄莫辯,透白細膩的肌膚和嬌艷的唇瓣,在光的映襯下面如敷粉,唇若施脂。
著一身淺色輕盈雪紡連衣裙,被不知哪來的風吹得輕輕擺動,輕盈靈動,宛若畫里走出的精致女孩。
帶著些許頹廢之感,隨意倚靠在洗手盆旁邊的墻上,雙目微閉,眉間微微蹙起,尾部一分上揚,柔和里添了幾分張揚卻內斂的氣度,卻無端流露出些許惆悵的神色,時間都仿佛因此而凝固。
蘇傾沉浸在如此美的畫面里,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深怕驚擾了此刻的美。
感受到那道不算濃烈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方梓晴并不打算理會,對于這種事早已經司空見慣,更何況這是女廁,還有剛剛那一串有節(jié)奏的高跟鞋聲,她就更沒那么多在意了。
只是被人長時間行注目禮,讓她有些不舒服,從高跟鞋聲可以判斷其人是一個很優(yōu)雅的女士,而這樣一位女士不會不懂這樣對別人行注目禮是很無理的舉動,但卻偏偏這樣做了。
方梓晴睜開漆黑如墨一般的雙眸,不帶一絲雜質,卻深邃幽深得看不清半點深處的情緒。
側頭看向來人的方向,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墨一般的瞳泛起絲絲漣漪,幾不可見。
從決定回去的那一刻起,便就注定要同記憶里的人重逢,只是她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最先會遇到眼前的人,在此時此刻。
直到與方梓晴對視上,蘇傾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多么無禮的事情,她已經很多年沒犯過這樣的錯誤了。
多少年了,無論是在誰的眼里,她都是完美無可挑剔的。
“對不起,失禮了?!币豢诹骼腨語真誠的道歉,蘇傾沒有多做解釋,失禮就是失禮,無論什么理由都只是借口。
方梓晴看了對方一眼,漂亮盈動的白色雪紡短袖配一條勾勒出完美曲線的淺藍色包臀裙,干練中不失俏皮,再配上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和迷人的微笑。
呵。
心里發(fā)出意味不明的笑。
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沒有出聲,也不理會蘇傾,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轉動著手中的煙盒。
“要火嗎?”蘇傾從手拿包里拿出一個打火機,朝著方梓晴遞來。
方梓晴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嘴角微勾,帶著些許笑意,她覺得她肯定是遇到了一個假蘇傾。
蘇傾是誰,那是慣會做人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那是出神如化。
即便自己雖然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但聰明如蘇傾,不可能看不出她不欲與人交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卻如此這般沒眼力價,硬往跟前湊。
‘嘭’
蘇傾見對方不說話,自顧自的打著了火機,向方梓晴湊了湊。
方梓晴靜默的看了蘇傾一眼,又垂下眼瞼看向跟前打火機發(fā)出的火光,等她再看向蘇傾的時候,臉上多了一抹難以明了的神情。
從煙盒里抽了一根煙出來,夾在修長的指間,身子稍稍前傾,點燃煙,猛的吸了口,站直身體,側頭吐出煙圈,煙霧慢慢升起。
蘇傾收回手,將打火機放在了洗手臺上,不再多言,與她錯身而過,朝衛(wèi)生間里面走去。
方梓晴又重新倚靠在墻壁上,雙目微閉,靜靜的抽著煙,聽著耳邊高跟鞋優(yōu)雅的節(jié)奏聲遠去。
蘇傾不認識她,可她認識蘇傾,不過也僅限于見過幾面罷了。
上一世她不喜歡蘇傾,蘇傾也不喜歡她,甚至是討厭她嫌她礙眼的。
可架不住人家會裝呀,端著大方得體的笑,說著真誠關心的話,讓她覺得虛偽至極。
又猛的吸了口煙,吐出煙圈,煙霧繚繞,模糊了輪廓。
緩慢睜開眼,瞟了瞟洗手臺上的打火機,不由想起上一世聽過的傳言,蘇傾不抽煙,但身上卻時刻帶著打火機,有人說她是因為那個男人,才養(yǎng)成的習慣。
現(xiàn)在那個男人不抽煙,但蘇傾卻依舊習慣帶著打火機,可見傳言并不可信。
想起一些偶然聽到的關于蘇傾家的傳言,再思及她今日的舉動,突然覺得蘇傾似乎也沒那么討厭。
猛的吸了幾口煙,按滅煙頭,丟進垃圾桶,方梓晴挎著包向外走去。
這一世,她注定同蘇傾不可能友好相處,便不宜多摻雜其他,關系純粹些,大家都輕松。
蘇傾站在洗手盆前,洗了手,用紙巾擦干,然后看著那個放在上面的打火機良久,目光糾結而復雜。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她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這次來Y國是想同Nicole談合作,但一連吃了幾天的閉門羹。
直到昨天中午,她賄賂了前臺,才放她在Nicole總裁專用道門口守株待兔。
人倒是被她堵到了,可還沒來得及近身便被保鏢給攔下了。
連人家長什么模樣都沒看清,更別遑論其他,唯一且很雞肋的收獲估計就是那人身上獨特的香水味。
心知再呆下去機會也不大的她,這才不得不打道回府,可謂是鎩羽而歸。
正想著這次回去,該如何應對那群人刁難。
誰知峰回路轉,她竟然在剛剛那個女人身上聞到同樣的香水味,雖然很淡,但她敢肯定是同一款。
她原本是真心想要結交那個人的,可此刻,卻不得不帶著目的。
終究有些猶豫不決,將心比心,她不愿自己的朋友對自己懷揣目的,無論是何種理由,只是卻也無可奈何,她如今的處境也只不過是表面風光罷了。
方梓晴坐在座椅上,系好安全帶,收拾妥當,耳朵塞著耳塞,戴上眼罩,正準備再補補覺。
昨天酒喝得太多又喝得太晚,根本沒怎么好好睡過,直到現(xiàn)在頭還有些疼。
一串高跟鞋的聲音有節(jié)奏的由遠及近,然后在她旁邊停下,摘下眼罩,側頭看去,心里不由吐槽,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
蘇傾也有些意外的看著方梓晴,微笑著朝對方點了點頭,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整理得差不多了,她便向右手邊看去,見方梓晴已經帶好眼罩睡覺了,到嘴的客套話,又咽了回去。
準備收回的視線在方梓晴的脖頸處停住,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方梓晴脖子上系著的絲巾,她還是伸手拍了拍方梓晴的手臂。
方梓晴取下眼罩,帶著些許不耐煩看向蘇傾,就見她指了指她自己脖子,又指了指自己。
愣了半秒,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痕跡,道了謝,然后隨意的扯了扯,也不管蓋沒蓋住,戴上眼罩,繼續(xù)休息。
蘇傾看著方梓晴十分無禮的動作,不知道為什么,卻莫名的覺得很可愛,嘴角上揚。
方梓晴掀開眼罩,剛想說什么,就看見望著自己傻笑的蘇傾,覺得莫名其妙,連要說什么都忘了,重新戴上眼罩,不再理會。
被抓包的蘇傾也有點愣,尚未反應,就見方梓晴已經又重新戴好眼罩,收起嘴角的笑意,倚靠在座椅上開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