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九。
已經(jīng)來到嵩陽城禪武寺的張靈均三人在毫無趣味可言度過兩日后,楊自在這廝便向他二人嚷嚷的要走了。
泰山是氣勢壓人,站在玉皇頂上能夠讓人真真切切體會到‘一覽眾山小’的風姿。
雖說嵩山失了幾分泰山的威凜與厚重,但卻多了些肅穆之感。
待在這里,楊自在真的很不自在。
在這里悠閑逛游一會兒都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禪武寺的肅穆壓人心頭。
好歹好說泰山玉皇宮也是自個兒待了十余年的地方了,一草一木堪稱熟悉,再怎么無聊的時節(jié)也能夠找點兒樂子來打磨光景,可這寺廟中……
不說也罷,都是淚。
相比于這里無所事事的憋悶,還不如早早去了北疆,如今時至年末,天氣嚴寒不適宜行軍。
邊關好歹算是有些清凈太平日子,再加上那里有楊自在親人,細想之下,他實在是不愿意多加在此逗留了。
至于那個什么‘無遮大會’,他就更加不感興趣了。
張靈均倒是不像他這般‘吃飽喝足、萬事憂閑’,但是對于他急沖沖趕著離開之意并沒有多加勸阻。
想來也是,楊自在有任務在身,平日里行事自是不能像他一樣無拘無束。
更何況禪武寺里的和尚他們也并不熟悉,見個面除了低頭行禮便在沒什么交集了。
空相方丈坐下高徒覺禪倒是對他們說了很多寺中景點和奇人異事,但那也只是他們剛來禪武寺的時候,人家并不可能天天陪著他們。
剛來兩天,本著一盡地主之宜,帶著張靈均與楊自在二人熟悉了山中一些環(huán)境風光和禁地之后,便算是了卻了自己的任務,也做到仁至義盡了。
接下來自然沒有什么理由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陪著他們閑逛打趣。
如此一來,讓楊自在趕路赴北,張靈均反倒是覺得也尤為不可,畢竟寺內(nèi)屬實無趣的緊。
他對于寺中建筑以及文化比較欣賞,拋棄楊自在一個人待在屋里無聊憋悶,自個兒便無憂無慮的在禪武寺內(nèi)閑逛了起來。
根據(jù)覺禪口中他了解到,寺內(nèi)有三大禁地是不準外人踏足的。
其一,藏經(jīng)閣。
倒不是說里面藏有的稀世佛經(jīng)有多么珍貴,而是禪武寺號稱名滿江湖的‘七十二絕技’全部記錄在此閣當中。
為了防止一些宵小之徒欲行蠅營狗茍不知羞恥的竊經(jīng)之事,寺中便嚴禁外人踏足此地。
就連僧侶來此,都要事先稟告方丈。
可見禪武寺上下對這件事看的有多么重要!
其二,后山達摩洞。
作為禪宗祖師爺?shù)膱A寂所在,為了彰顯其隆重尊敬,平日里自是不能來洞中打擾他老人家‘長眠’。
除了禪武寺比較重要的日子,比如說‘無遮大會’,寺內(nèi)才會舉辦碩大的‘祭祖儀式’,令外人站在遠處觀望寺中僧人拜祭‘達摩洞’。
其三,禪武塔林,歷代高僧皆是葬于此地,同上。
所以他也并沒有自找沒趣,為人的最基本原則,在主人家中做客,就要恪守主人家里的規(guī)矩禮儀。
他雖然倒是不會像這樣和尚一樣事事都要‘阿彌陀佛’和參拜佛祖菩薩,但這些禁地,也是萬萬去不得,除非人家請自己去。
不然到了主人家里,四處東翻西找完全不當自己是外人,這豈是為人之道?
在張靈均不知乏味無聊閑逛禪武寺后,楊自在便是猶豫再三準備向丐俠老爺子請辭了。
待與老爺子說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居然詫異了起來。
萬萬沒有想到,老爺子不光很爽快答應自己的請辭并沒有多加勸阻,還破天荒的要和自己一起同行趕赴邊疆……
楊自在不理解道:“老爺子,您去邊關干什么?”
老叫花子輕笑道:“去邊關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打仗。莫非你以為老叫花子我陪你去邊關過家家?”
楊自在連忙陪笑道:“老爺子您這不是拿小子打趣嗎?邊關打仗有什么好的?哪得多兇險???刀劍無眼的,您老要是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爺爺還不把我皮剝了??!”
老叫花子故作生怒,冷哼一聲,斜眼看著一身白衣錦繡緞子素裹的楊自在悶聲道:“我老是老了,但骨頭可沒老。像你這種小輩,老頭子我能吊著打成百上千個,你信不信?”
楊自在聽著他語氣心里直發(fā)搐,暗想老爺子他雖是有說大話的成分,但畢竟是江湖里傳唱多年的英雄人物了。
并且他老人家還是亂世那一輩生存下的高人,自是不能容人小覷,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以后,立刻便拍了一下自己腦門,道:“瞧我這臭嘴,老爺子您老當益壯,對付我這種小魚小蝦還不是手到捏來?只是您跟我去了北疆,張大哥怎么辦?”
說到底楊自在還是不敢讓老爺子與他同去,畢竟年齡大了,年邁體衰這是不可避免的問題。真要是萬一在邊關出了什么差錯,自己可就成為罪人了。
“我自有分寸,無需你操心。”老叫花子有些不耐煩,朝他擺了擺手,道:“你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就走。至于你張大哥那里,先不要和他說。我自己會向他講明白的。
此去邊關,很可能是我老叫花子余生最后一次為百姓而戰(zhàn)了?!?p> 最后一句話說的很是惆悵,讓楊自在聽的一愣神,剛想詢問些什么,便又被老叫花子的語氣打斷,同時自己心里的疑慮也打消,微微朝向老爺子拱手一拜,便悄悄退了出去。
“年老了,此戰(zhàn)過后,怕是在動不了手了。僅有的余生,我所能做的并不多了,不能留有遺憾?!?p> ……
楊自在走后,便隱瞞著張靈均收拾起了一應細軟。而老爺子并沒有閑著,找到禪武寺方丈,和他說明了自己明日的行程。
空相方丈慈善面孔上顯露一絲驚訝,悵然道:“不多待幾日了么?”
王老爺子沒有回話,只是一副閉目養(yǎng)神的模樣搖了搖頭。
“以后,可還有相見機會?”
聽到方丈詢問,老叫花子先是點點了頭,然后又不確定的搖了搖頭,最后只能一陣苦笑。
“阿彌陀佛,末了,還是舍不了這紅塵??!”
空相方丈說的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未能明白,究竟是在說給老叫花子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佛說:遁入佛門,四大皆空。
可四大皆空,萬事皆虛,五蘊不見,真的能夠成佛么?
恐怕,佛祖也沒有答案。
罷了罷了,此身立在紅塵,又豈能免俗。
翌日凌晨,太陽還未升起,山中朦朧一片好似混沌未分。
趁著霧色彌漫,老叫花子和楊自在悄無聲息的下山去了。
臨近山腳,老爺子回頭一看山頂,五味陳雜,心有不舍。
旋即便搖頭不止,苦笑連連。
“怎么?都一把老骨頭了,見慣了生死離別,卻還難舍流連嗎?”
老叫花子自嘲一番,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卻發(fā)現(xiàn)常用來當作盛酒器具的朱紅色漆血酒葫蘆還在自己‘乖孫兒’那里。
“乖孫兒呦~”
老叫花子再度苦笑了起來,歌聲吟唱著那首被自己乖孫兒早就聽煩了的‘江湖行’…
“好男兒志在四方!”
“俊娘子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