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波助瀾還是力挽狂瀾?
姜羲靜靜看著坐在錦繡堆中容色絕艷的穆十三郎笑得無比自信,仿佛已經提前預知了她的答案,笑容中充滿了篤定。
她索性把右手提著的籃子放在地上,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穆十三眼瞧著她自然而然的動作,雖然忍不住挑眉,卻并未說什么。
“中午出來得急,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餓得慌,能否讓廚房先給我上幾個菜?”姜羲往后一靠,眉眼里的慵懶從容自然漫溢出來,環(huán)視四周的目光也與先前的警惕不同,儼然反客為主。
穆十三目睹她的一系列轉變,漸漸收斂了笑容。
他嚴肅地看著姜羲。
沉下臉來的穆十三,絲毫不缺鐘鳴鼎食之家長大的世家子弟風范。
這下,換作姜羲笑了。
“十三郎莫非這么小氣?請人幫忙卻連一頓飯都舍不得?”
她故意斜著身子,挑著眼尾笑著說話的模樣,氣度風流并不遜色于穆十三。
穆十三也感受到來自這個名為姜九的少年身上,那股似曾相識的氣息。
姜氏?這樟州城中有名的姜氏只有一家,可那家無論如何是養(yǎng)不出這般通透灑脫的后代。
擁有大家子弟的大氣,卻面黃肌瘦,還穿著寒酸的布衣。
姜九……真是一個矛盾至極的人。
——種種猜測在穆十三的腦中盤旋,后又落下。
他回過神:“我何時要請你幫忙?”
“那就是威脅?”姜羲唔了一聲,跟著點點頭,覺得挺像這個意思的。
穆十三默了默。
“就算幫忙好了。”穆十三說罷,喚來站在墻角的黑衣下屬,“在正式請你幫忙之前,也讓我見識一下,你是不是有這個本事?!?p>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下屬就端上來一個銅盤,上面蓋著布。
穆十三示意屬下將銅盤放在他與姜羲之間的圓桌上。
在他挑開白布之前,瞥見姜羲散漫的神情,便鬼使神差問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掩錢嗎?”
掩錢?
對于這個聞所未聞的詞語,姜羲表示陌生。
“不知!”
穆十三眼見姜羲一無所知還理直氣壯的模樣,忽然就有些猶豫了。
這家伙真能幫他贏了盛六?
最后他還是挑開布,露出堆滿銅盤的銅錢。
“掩錢乃是一種博戲。”他說著,從銅盤上抓起一把銅錢,放于屬下捧著的盒子里,在姜羲看到之前,盒子便已經蓋上。
博戲?姜羲遲鈍了一下,才忽的想起,這個什么博戲,不就是指的麻將、骰子這類賭博游戲嘛!
她遲疑道:“你該不會是讓我猜這盒中有多少枚銅錢吧?”
姜羲已經做好準備,如果穆十三說是,立馬起身走人。
還好事實并非如此。
只聽得穆十三道來掩錢的規(guī)則:“這盒中的銅錢,以四枚為一組,除盡后計算余數。一,二,三,四,擇其中之一下注。猜中者,勝?!?p> 姜羲恍然大悟,但神情又很快變得古怪。
“就這樣?”
穆十三聽出了姜羲語氣中的不以為然,不爽地反駁:“你別以為這就很簡單。如果你第一次便猜中了,這十里樓中所有菜肴任你選擇?!?p> 姜羲想也不想,一錘定音。
“下注吧。”
姜羲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盒子上。
大腦飛轉,一個數字很快浮現。
“三?!?p> 好快!穆十三心里暗暗吃驚。
如果不是胡亂回答,那就是精于此道。
莫非他運道真的這么好,隨手從大街上拉來一人,在掩錢一道上就能勝過盛六親自從長安邀請來的博戲高手?
他指使屬下打開盒子,以四枚錢幣為一組分別攤開。在最后四枚銅錢被推開后,剩余的錢幣數量不用數也一目了然。
不偏不倚,剛好是三個!
姜羲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看來她那段無聊至極的時光里學的小把戲,還是有點可用之地。
“這下我可以點菜了嗎?”
“……可以?!?p> 空無一人的酒樓總算出現了掌柜打扮的人物,衣著錦緞,身形富態(tài)??此鴵碚林葑詈玫囟蔚拇缶茦牵瑓s仍然對穆十三卑躬屈膝笑臉相迎,姜羲就明白她輕易擺脫不了穆十三這個家伙。
真是麻煩。
煩躁之余,姜羲并沒有耽擱點菜的功夫。
這古代的酒樓都沒有菜單,只有全靠記憶力的口述菜單。
像是十里樓這樣的大酒樓,報菜名也別具一格,幾乎被演繹成一種樂藝,聲韻與節(jié)奏都極具美感。
報菜名的人則是大掌柜親自上陣,看他氣也不喘便順溜地唱出一系列菜名,音律美妙如藝術,就知道人家為什么能穩(wěn)坐大掌柜之位了。
姜羲聽得津津有味,等大掌柜拱手請郎君點菜,她迅速回憶了一下聽到的菜名,似笑非笑地瞥向穆十三。
穆十三被她看得喉頭一哽。
“何事?”他莫名心虛氣短。
姜羲彎唇:“十三郎的好奇心可真重?!?p> 穆十三瞇眼,故作不知道:“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若不是十三郎的好奇心,這位堂堂的十里樓大掌柜,怎么會如此不合時宜地在這初春之際,報上秋季才食用的蟹釀橙呢?”
古人順應圣人所言,講究不時,不食。
那些規(guī)矩森嚴的鐘鳴鼎食的大族,譬如這位穆十三郎出自的穆氏,對飲食講究更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十里樓,做迎客送往的買賣,招待尊貴講究的世家子弟穆十三,怎敢在他面前亂報菜單?
除非……有穆十三的允許。
——這又是一次來自穆十三的試探。
姜羲已經數不清,從她跨進這家十里樓開始,穆十三對她明里暗里有多少次試探。無非就是想知道她的出身,來歷。
這腹黑的家伙,渾身都是心眼。一個不小心,她恐怕就要掉坑里了。
暗戳戳試探是一回事,被人明面上點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穆十三到底修煉不到家,被人三番兩次地看穿心思,也覺得面上無光。
兩頰泛上薄薄緋紅,臉皮子太薄的少年,眼睛亮得不像話。
姜羲樂哉樂哉地欣賞美人惱羞成怒,養(yǎng)眼之后,心氣兒也順了不少。
嗯,真是絕佳好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