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羲驚疑于李家人的消失,就算知道可能會有危險,仍然固執(zhí)地選擇上前詢問李家人下落時。
同在城中的另一處大街,以茶聞名的桂子樓中,依然是那個臨街靠窗的位置,穆昭懶散地靠坐,指間捏著一只玲瓏的碧玉茶杯,望著杯中的茶湯,也不知道想著什么怔怔發(fā)呆。
金燦陽光穿過窗欞,將他照耀得宛若玉琢璧人。
盛明陽踏上二樓,抬眼便看到這一幕。
令旁人驚艷感嘆的畫面,卻只能讓他輕嗤撇嘴——
穆昭這家伙,像極了他爺爺的百獸園中的孔雀,整日抖著一身錦繡羽毛,驕傲陶醉在自己的美麗當中。
呸,晦氣。
盡管極不情愿,盛明陽還是走上前去,在穆昭對面大喇喇落座。
“你倒是還有閑心喝茶?!?p> 穆昭回過神,瞥他一眼,毫不客氣回擊:“不然呢?抱著我阿翁的腿哭天喊地?”
盛明陽嘁了一聲:“長安來的那位貴人,打著為圣人盡孝心的旗號,可他真正為何而來,我們都知道?!?p> 聽他提及此事,穆昭稍稍正色:“是啊,來者不善?!?p> “我也聽到,這位貴人在長安算不得受寵。”
“若是受寵……會來江南?”
穆昭、盛明陽二人臉上不約而同浮現(xiàn)些微冷意。
長安圣人派遣堂堂皇子親下江南之心,他們兩家都心知肚明。
一場風暴的漩渦已經在悄然凝聚,而身在漩渦中心的穆昭、盛明陽二人,是感受最明顯的。
此刻兩人表現(xiàn)出來的模樣,與平日里在樟州百姓面前你爭我斗的浪蕩紈绔子弟形象比較,簡直是判若兩人。
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他們。
在殘酷森嚴的世家體制下長大的——真正的天之驕子。
穆昭與盛明陽沒有多說,兩人素來不和,此次是因為四皇子自長安下樟州一事,臨時站到統(tǒng)一戰(zhàn)線罷了。所以一些敏感話題,點到為止。
盛明陽突然往椅背一靠,手抱著后腦勺,嘴角斜斜挑起。
“管那么多呢,書院又要準備招手新學子了,我呢,就打算待在書院好好用功讀書,其他事情與我無關?!?p> 穆昭輕呵。
“對了!倒是你!”盛明陽咧嘴笑得很欠揍,“我聽說幾日前,堂堂的穆十三郎被人坑了?”
穆昭臉色驟然一變。
盛明陽笑得更歡了:“我還真想再見見姜九那小子,仔細看看坑了穆十三郎的家伙到底長什么樣兒!”
穆昭心緒復雜極了,卻不會露怯,當即冷笑還擊:“那我倒要問問盛六公子,輸得一敗涂地的滋味如何?”
被擊中痛處的盛明陽騰地跳起。
那天的事情絕對是他的此生恥辱!
信心滿滿地開始,結果卻踢到石頭狠狠摔了一跤——這種經歷盛明陽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突然想起什么,盛怒重歸冷靜,揚眉笑起的時候,竟有幾分洋洋得意。
“你且等著,這件事情還沒有那么容易就結束!”
穆昭皺眉,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不待他多問,盛明陽的貼身侍衛(wèi)出現(xiàn)在二樓,也不知道跟盛明陽耳語些什么。
只見盛明陽聽了,興致勃勃就離開了。
留下穆昭,若有所思地捏起茶杯。
一飲而盡。
……
姜羲的心里很不平靜。
只是她習慣掩飾自己的情緒,內心越焦急,外表看上去反倒越冷靜。
方才對那家人的追問毫無所獲,他們也是前幾日才盤下那家店面做點小本買賣,根本不知道什么李家。
姜羲還問了附近的鄰居,那些人竟然齊刷刷地說不知道李家。
姜羲不甘心,隨手從街上攔下一位婦人,問起城東發(fā)生的起死回生一事,被問到的婦人竟然一臉茫然,聲稱自己從未聽說過。
那一剎那,姜羲幾乎難以呼吸,冷意如潮水席卷全身。
很難想象,一家人的生活痕跡會就這樣被輕易抹去,仿佛一顆水珠,在太陽下一曬,便輕易被蒸發(fā)……沒人記得他們。
——遺忘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一件事情。
姜羲站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
她加快腳步,按照記憶轉頭進了一條小巷,在一戶人家的小院前站定。
姜羲曾隨一位老丈來此,醫(yī)治他那受到驚厥的小孫子。
小院的房門緊閉,里面也沒有任何聲音。
像是已經人去樓空。
姜羲邁步上前,想要上去敲門。
抓著入手冰涼的門環(huán),姜羲手臂僵硬,突然就沒了扣門的勇氣。
“小郎君找人嗎?”背后響起一個聲音。
是一個打扮尋常的婦人,許是住在這附近的。
姜羲遲疑道:“我想找住在這里的劉家人……”
“你是他家的親戚嗎?”婦人問了,自己都覺得不信。
面前這少年雖然戴著斗笠看不清長相,打扮也似乎是尋常的農家少年??伤簧砝诼淝遒臍赓|,就像雪壓青松,與身后充滿煙火氣的小院兒格格不入。
哪里像是劉家的親戚?
姜羲搖頭:“之前有過一面之緣……他們似乎都不在家?”
“啊,對了!他們家前幾天似乎出了什么事兒,一大清早就匆匆收拾行李,舉家去投靠親戚了!”
劉家人大概是是故意避開街坊鄰居,才選擇在清晨無人時離開。
偏偏遇上這婦人一大早起來在院子里掃地,正好撞見劉家人搬家。
姜羲:“能告訴我,到底是幾日前嗎?”
“大概……五日?”
姜羲心頭一沉。
五日前……正好是她從盛樂坊遁走的第二日。
李家和劉家的消失,是因為她嗎?
是穆昭為了報復她?
——姜羲不知道。
但她直覺,至少這一切不是與她完全無關。
在她本人都沒有發(fā)覺的時候,就陷入了一場不知名的漩渦中。
就在姜羲的衣袖里,放了一張她親手畫的獸面圖騰。完全是按照她的記憶,以及山洞里面具男子所帶的玉佩的樣子,繪制而成。
原本她想利用這畫,看看能不能在樟州城里找到一些跟獸面圖騰有關的線索。
現(xiàn)在她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姬朔
額,我以為這章已經在昨天晚上提前發(fā)了,結果……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