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羲有所疑惑，卻也沒有多問，跟著蘇策又上了二樓。
“其實(shí)書院不讓新學(xué)子上二樓，是因?yàn)槎鞘詹氐臅踊逎y懂，為了不讓學(xué)藝不精的新生，整日鉆研過于高深的書籍浪費(fèi)時間，書院才做了這些規(guī)定?！碧K策細(xì)致地講解道，“我現(xiàn)在也只能上到二樓，樓上也沒去過，就不能帶你繼續(xù)看下去了?！?p> 姜羲搖頭說沒事：“一樓二樓的藏書量也夠我看好久了?！?p> 她大略看了下，這座傳聞中比擬長安皇家藏書樓的江南第一藏書樓，光一層樓的藏書量，就有五個雪心齋那么大。
浩瀚書海，要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我猜……你是要找什么書？”
冷不丁被觸及心事，姜羲不動聲色：“哦？為什么這么說？”
蘇策道：“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每次在我提到志怪野史的時候，你的目光就會有所停留。所以，你是在找跟志怪野史有關(guān)的書籍？……其實(shí)，你不妨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找看?！?p> 姜羲笑著拒絕了：“我只是比較感興趣而已，我幼時整日不愛讀書，就愛看這些雜書?！?p> 蘇策似乎感同身受，興致盎然地跟姜羲分享起這座藏書樓的志怪野史類書籍，幾乎都是外面書鋪沒有的孤本。
多虧了他，給姜羲節(jié)省下不少功夫。
大概就是，把半月的功夫，縮減到了十天。
“那就不打擾了，你慢慢看，我去幫邱先生整理整理書庫，藏書樓太大，邱先生一個人時常忙不過來的……哦，對了，如果你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姜羲點(diǎn)頭說好，含笑看著蘇策離去的背影。
她對這個拘謹(jǐn)不失熱情的好心少年印象不錯！
轉(zhuǎn)身，仰頭。
足有她兩人高的書架，浩瀚渺茫的書?！@又得找到何年何月？
想到念念不忘的獸面與朱雀，姜羲定定神，毅然投身于不知盡頭的漫長找書過程中。
時如逝水，不知過了多久。
姜羲的脆弱小身板是累得腰酸背痛，這會兒毫無儀態(tài)地靠著書架盤腿而坐，瘦小的身子幾乎被書山給包圍了。
而找尋的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沒有！
雖然她預(yù)感不會輕易找到，但找了整整一個書架也沒能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實(shí)在是讓人挫敗。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姜羲拍拍衣袍灰塵，起身開始收拾，把她拿出來的書又一一放了回去。
整理好后本想徑直離開，突然想起蘇策，姜羲思索怎么也該跟他說一聲，就是不知道蘇策這會兒離開了沒有。
她在藏書樓的一層轉(zhuǎn)了一圈兒，終于在一個角落的書架旁發(fā)現(xiàn)了蘇策的身影。
他背對著姜羲，左手拿著一本冊子，右手摸過書架，大概是在核對書籍是否有遺漏。
姜羲正欲抬腳上前，就見到過于專心的蘇策，不小心撞到了身邊的人。
“蘇策？”對方腰上掛著二年甲班的木牌，按理來說與蘇策是同窗，應(yīng)該與他熟識才對。偏偏此人被蘇策撞了一下，竟露出厭惡的神情，拍了拍洗得發(fā)白的衣袍，倨傲地偏開頭，“滿身銅臭……真是晦氣！”
道歉話語剛到嘴邊的蘇策，瞬間僵在原地。
“……對不起。”他垂下頭，言語化作喃喃。
對方翻了個白眼，一把撥開蘇策，清高自傲地?fù)P長而去。
留下局促不已地蘇策，拽著衣袖，好像做錯了什么大事。
姜羲緊緊擰著眉，等了一會兒，才選擇上前。
她像是什么都沒看到一樣，神態(tài)自若地跟蘇策打招呼，說她今天在藏書樓呆的時間差不多了，準(zhǔn)備離開了。
蘇策苦笑地望著她：“剛剛都被你看到了吧?！?p> 姜羲沉默。
她本想著，或許視若不見，能維護(hù)一個少年搖搖欲墜的自尊心？
結(jié)果蘇策并不避諱提起：“如你所見，我是個商人子，所以我的那些同窗，不大喜歡……和我接觸?！?p> 聽著這委婉的表達(dá)方式，姜羲無聲地嘆了口氣。
明明都受著這樣的待遇，還不忘幫同窗粉飾太平。蘇策此人，善良得有些過頭。
姜羲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提醒：“有時候，沉默并不是好事，適當(dāng)?shù)姆磽舨艜o敵人不敢欺辱你的機(jī)會。”
蘇策一愣。
“你……不覺得我……”
他支支吾吾，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意外！
他以為姜羲知道了他的身份，就算不跟其他人一樣輕蔑他，至少也會跟他保持距離的！
少年臉上迷茫不解的脆弱，以及隱隱生出的歡喜，看得姜羲感慨不已。
“覺得什么？”她的聲音很是無奈。
蘇策使勁兒搖頭說什么，連大白牙都明晃晃露出來的笑容卻點(diǎn)破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說到底，蘇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單純少年！
姜羲念頭一轉(zhuǎn)，原本想直接回小院兒，現(xiàn)在她卻向蘇策提議，一起吃飯。
蘇策進(jìn)玉山后，第一次有人邀請他一起吃飯，很是受寵若驚。
“當(dāng)……當(dāng)然好了！我們玉山有專門的食堂，這會兒正是飯點(diǎn)！走過去也不遠(yuǎn)的！就在明心堂附近！”
他這么一說，姜羲倒是想起，她還從沒有去過六道書院的食堂。
雖說按照她進(jìn)玉山的特殊待遇，能夠在食堂吃到最好的飯菜，但姜羲還是習(xí)慣讓阿福按照她給的食譜在小院兒做飯，食補(bǔ)有助于調(diào)養(yǎng)身體。
把去食堂吃飯當(dāng)成一次新奇體驗(yàn)的姜羲，沒想到與蘇策并肩同行，一路竟惹來不少人對著二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她注意到了，蘇策自然也注意到了。
走到半路，他忽的停下腳步。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有東西落在藏書樓了……”
“是嗎？那你去拿，我在這里等你。”姜羲自然接話。
蘇策抿著唇：“……我估計(jì)還要花些時間，要不還是你先去吧?！?p> “要等很久嗎？我可以與你同道?！?p> 蘇策咬咬牙，一抬頭，就迎上姜羲淡笑的目光。
被看穿了心思，蘇策很是泄氣。
“我只是不想你和我走在一起，被人指點(diǎn)罷了。”
姜羲很好，真的很好。
正是因?yàn)檫@么好，所以蘇策并不想讓姜羲也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