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州郡多以山河為界,往往數(shù)千里的邊界上只以一處險關(guān)據(jù)守,便能阻擋外敵入侵。
而像那種周邊環(huán)繞山河險關(guān),內(nèi)里沃野平原的地形更是古代的野心家們打破了頭也要搶到手的聚寶盆。
這樣的地方,在地圖上有三處:關(guān)中、山西、河南。而這三個地方合起來,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中原。
一代又一代的野心家們在中原大地的群山峻嶺中建起一座座的險關(guān)隘口。但可笑的是,這些東西能阻擋住兵馬,卻擋不住難民。
沒人知道絳州的難民是哪來的,更沒人清楚在太行群山中到底埋下多少尸骨,才有人最終踏上了另一邊的土地。
一個,兩個……無數(shù)衣衫襤褸的身影自山中走出,呆愣愣的看著幽謐的鄉(xiāng)野與那裊裊炊煙。
“?。。 ?p> 蒙頭垢面,瘦如骷髏的漢子趴在地上,死死的摳著身前的大地,淚如雨下。
這個噩夢,做的太久了!
毋端兒本是胡人,在遼西也有自己的土地,有耕牛,還有老婆孩子。
老婆不漂亮,但結(jié)實、勤快。孩子也不聰明,但可愛、懂事。
可惜在一場高句麗人的犯邊中,什么都沒了。老婆、孩子,還有牛。
他恨高句麗,他要報仇。
恰逢皇帝陛下東征,他便尋到涿郡,頂替一名世家子弟成了府兵。
但只一仗,他便逃了。
那可真是驚天動地的大潰敗,他永遠也忘不了場景:幾十萬人擁堵在遼水之畔,身后是奔騰而來的具裝鐵騎,身前是惡浪滔天。人群呼號著奔入遼水,卷沒在滾滾波濤之中。
他的勇氣在那一刻如冰雪消融,忽然就不想報仇了。
沒理會重整兵馬的皇帝陛下,他南下入了河北,改名換姓,重頭再來。
可惜事物的發(fā)展總不以人的喜好為轉(zhuǎn)移,很快,河北也亂了起來。到處都有義軍,到處都是亂匪。
今天有人來裹挾青壯,明日又有官軍來抓逃兵、征糧草。百姓連最后的口糧都被收繳,為了活命,只能背井離鄉(xiāng)。
也不知是誰說的,河?xùn)|是好地方,有群山隔阻,亂軍過不去。
大家便決定去河?xùn)|。
當(dāng)然河?xùn)|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井陘關(guān)與石嶺關(guān)守軍都拒絕流民入關(guān),南下的道路又被亂軍所阻。餓得兩眼發(fā)花的人們一咬牙,便入了太行山。
不是有位哲人說了嘛,這世上本沒有路,走走就有了。
毋端兒不怕進山。他在遼西過活時便時常入山采藥,去集鎮(zhèn)換成銀錢布匹,對于山里的情形要比一般的百姓熟悉。哪里有瘴氣、哪里是虎豹出沒之地、哪里潛伏蛇蟲,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即便是這樣,仍免不了與猛獸毒蟲的正面遭遇。
所以哲人口中的路,其實不是走出來的,而是死出來的。
而眼下,苦難終將離去。
“糧!糧食!那邊有糧食!”
人群中有人抬起手臂,指著前面驚呼。人群一陣騷動。毋端兒抬頭看時,只見遠處土丘之外的曠野中,那一片金黃格外耀眼。
“是糧食啊!”
人群一聲吶喊,皮包骨頭的惡鬼迸發(fā)出了力氣,嘶吼著沖向那一片蘊含希望的沃野。
……
李大德低估了制作蚊香的難度。
李府的偏院里,一群人圍在方桌旁,盯著上面擺放的幾支粗細不同的灰色線香,還有一堆粉末。
王伯當(dāng)和馬三寶都已經(jīng)離開,這會兒跟在李大德身邊的是那六個李家莊出來的家將。他們的父輩曾是李淵的近衛(wèi)親兵,忠誠上沒得說。再說李大德也的確需要人跟著,上次看到李元吉帶著一群狗腿耀武揚威,可把他給羨慕壞了。
方桌的另一邊,是一個臉上鄒巴巴的老頭,名字叫谷吉。祖輩都是制香師。
李家沒有香料生意,老頭是李建成從柳家借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和柳亨說的,反正后者大手一揮,告訴他不用還了,這老頭兒就送他。
谷吉很忐忑,既有對新東家的期待,又有對前途的茫然。尤其是眼前這位豐神俊朗的少年要求他用艾草制香之后,茫然更甚。
特么的艾草也能制香?
“開始吧!試試咱這蚊香的效果!”
李大德?lián)]了揮手,先拿起一根拇指粗的大號線香,塞到李成的手里點燃。另有一名叫趙德柱的家將提著一個用紗帳包裹的竹籠,里面可見一片飛舞的小黑蟲。這是他們花了半天時間,從茅廁周圍捉的。
不等線香靠近竹籠,上端已經(jīng)是濃煙滾滾,嗆的趙德柱直咳嗽。其余人等都下意識的退開,把中間留出好大一段空檔。只余兩人一個舉著線香,一個提著竹籠。
艾草燃燒的濃煙一透過紗帳,便看到里面的小黑蟲驀然間瘋狂了起來。在竹籠里四處亂撞,似乎效果還不錯。
“嘖,這煙有點大啊……”
看著被熏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兩位家將,李大德捏著下巴,提出了批評意見。
特么的能不大么!
老師傅谷吉一臉無奈,拱手道:“回稟東家,這線香純是艾草粉末黏制而成,草粉燒起來自是煙氣大些!”
“我說老谷??!”李大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以后別用‘草粉’這個詞,會被嗶掉的!”
“?。俊?p> 谷吉眨巴了幾下迷茫的小眼睛,表示難以理解。艾草研磨成的粉末,不叫草粉叫什么?
“行了!拿開吧,看看蚊子都死了沒有!”
眼見提著竹籠的趙德柱翻著白眼,都快被熏吐了,李大德便揮了揮手,示意李成把線香挪開。
后者長出了一口氣,急忙把火把一般的香懟在地上碾滅。眾人抬手揮舞著身前的青煙,湊近了去看紗帳后面的蚊子。
里面這會兒已然安靜了不少,蚊子們攀附在紗帳上,一動不動,似乎都被熏死了。
好像方向沒錯?
扭頭看了看桌子上小一號的線香,李大德便打算再讓眾人抓一籠蚊子來,試試少量艾草的效果。
轉(zhuǎn)身拍了拍手,胳膊無意間碰了竹籠一下。還不等說話呢,耳邊就突然響起了“嗡嗡”聲。
“臥槽?”
某杠精目瞪口呆的看著忽然又活躍起來的小飛蟲們,頓時無語。
這么大的煙都沒熏死,這是小強吧?
“三爺,許是這艾草只有驅(qū)蚊之用,卻無法滅殺?不若在這線香之中摻些砒霜試試?”
被熏的眼睛發(fā)干的李成湊過來給他出餿主意。李大德瞥了他一眼,哼道:“好啊,加完了先給你用好不好?”
李成臉一黑,急忙擺手賠笑。
開玩笑,若是真加了砒霜進去,別人不清楚,反正他是不敢用的。
“或許我該再請個中醫(yī)來?”
李大德忽然想起上次給李元吉開菊花的郎中,貌似還挺有想法的。
既然大號的艾草線香都熏不死蚊子,他也就沒興趣再去試那些小號的了。第一次實驗雖然以失敗告終,但暴露出來的問題倒是很明確的給他指引了方向。
首先需要解決艾草燃燒過快,以及煙霧太大的問題。
其次便是需要找到一種既能滅殺蚊蟲,卻又不會對人體造成危害的藥來。
“小虎,去把上次給老四看病的張大夫給我找來!”
拍了一下六位家將中最老實的張小虎,待后者轉(zhuǎn)身,又抬手拉住,轉(zhuǎn)身從李成懷里拽出個錢袋來塞給他:“帶上錢,那老頭兒挺黑的!”
“三爺放心,俺扛也給他扛來!”高出某人一頭的張小虎略一抱拳,便大步離開。
李大德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時不我待啊!”
秋時已過,天氣一天比一天轉(zhuǎn)涼。不提蚊香制成后的需求問題,單是那些難民也快等不得了。
于此同時,三百里外,絳縣文家溝。
敲鑼的聲音響徹街道,大量的村民百姓手持鐮刀鐵鎬,呼喝著奔向村外。
那個方向,還有大片未收割的莊稼。此刻,正有無數(shù)衣衫襤褸的難民涌入,瘋狂的往自己嘴里塞著。
“外來人搶糧啦!”
敲鑼的鄉(xiāng)老文太爺站在一處石磨盤上扯著嗓子大喊:“帶把的,都拿著家伙事兒上?。≮s走那幫強盜!”
“打死這幫殺千刀的!”
“他們活不下去,卻來禍害我們!”
“趕走他們!”
殺氣騰騰的漢子們呼喊著,誓要守護自己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