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條山西部,原始密林。
遮天的樹冠使得林間透著陰冷,加之寒冬時節(jié),便好似連空氣中都帶著倒刺,令人難以呼吸。
可就在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林間竟隱隱傳來人聲。
“世子,歇一歇吧,應(yīng)該甩脫了!”
“撲棱棱~”
一只灰雀突然驚飛,惹得說話的漢子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四下多看了幾眼。
周圍稀稀落落的隊伍不到百人,許多都喘著粗氣。隊伍前列的銀甲身影聞言回頭看了看,便點頭應(yīng)下,正是李建成。
“呼!”
見他停下,隊伍中不少人都長出了口氣。有人直接就坐在了雪地上,忙不迭的拿下腰間水囊。
“這股賊兵還真難對付,一進了山,就跟猴子一般?!庇腥吮г沟溃骸霸蹅兞?xí)的都是馬上功夫,這沒了馬,靠雙腿真真是跑死人!”
“好了,別抱怨了!你還活著,死了的兄弟怎么說?”有人不爽道。
李建成嘆了口氣,環(huán)視周圍跟隨他進山的門客,突然輕咳了一聲。待眾人看過來,便躬身施了一禮,沉聲道:“是在下連累大家了!”
“世子切莫如此,兄弟們可是真心追隨的!”
“世子折煞小人了,咱們只是隨口一說,真沒有別的想法,你們說對吧?”
“是呀是呀!”
眾人慌忙起身,有就近的便去攙扶,同時七嘴八舌的解釋著。
前者揮了揮手,待眾人安靜,便嘆道:“建成此舉也屬無奈。眼下朝廷大軍未到,若走脫了這股賊兵,日后怕是后患無窮。只得辛苦各位,咱們綴著他們蹤跡而行,日后也好為大軍向?qū)??!?p> “合該如此!”
“愿為世子效死!”眾人齊聲道。
便在這時,一道人影自后方林中快速跑來,不等到近前便高聲道:“賊兵斥候又追來了!”
“恁娘!”
“狗日的……”
眾人臉色一變,暗罵這些人的鼻子也太靈了。他們這都已經(jīng)跑了數(shù)里,居然還沒甩脫掉追兵。
“娘的,不跑了,打他個埋伏!”
有人取下弓箭,惡狠狠的開口。
另一邊,李大德還不知道他大哥也進了山,此刻正把幾幅地圖拼湊起來,研究西面的地勢。
柳瑛睡著了。
小姑娘在山里跑了一天一夜,又困又累。和他說完事后便抗不住,躺在房間里那張大號搖椅上蜷成了一個團子。
對于她說的事,李大德并不是很著急。
從中條山西面進山,要靠雙腿走到他這里,至少要不停歇的走上個七八天。而就以中條山復(fù)雜的原始密林來說,最終能不能走出來都難說。
如果是以前,在知道有五千敵軍來犯的情況下,他肯定第一時間跑路。
珍愛生命,遠(yuǎn)離戰(zhàn)火,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眼下河?xùn)|的局勢和之前又不同了,流民軍已經(jīng)是秋后的螞蚱,世家們也開始擺正態(tài)度。有了這樣一個穩(wěn)贏的前提,察覺自己無意間可能改變了歷史的某人就難免對這五千人起了點想法。
無論怎么說,捏到手里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拿著地圖起身,扭頭看了看微微打著鼾的柳瑛,李大德嘆了口氣,便又放下地圖,把自己那件大氅取來輕輕蓋在她身上。
小丫頭看起來張牙舞爪,但在他眼里其實有些可憐。尤其在得知這貨離家出走,孤身一人來永濟救“叔叔”后。
“心腸不錯,就是腦子太蠢……”
搖著頭推開房門,冷不防就看到窗戶外剛起身的五道身影正作勢欲跑。
“你們幾個都沒事干了是吧?這么閑?老張頭,我讓你調(diào)的金瘡藥你調(diào)好了嗎?桃兒你今天的作業(yè)寫完了?你們兩個缺貨,是看門啊還是看我???還有你!”
李大德怒指李成罵道:“你這個偵查大隊長是干什么吃的?五千賊兵從西面進山了,你居然不知道?還得我大哥派人來通知!”
幾人都被臭罵一通,本來要跑的。但聽到李大德最后一句話,頓時嚇了一跳。
李成豁然轉(zhuǎn)身,驚道:“三爺你說什么?有五千賊兵進山了?沖我們來的?”
要說李建成也是謹(jǐn)慎過度,連李成都瞞著。但讓李大德想不明白的是,他既然連自家的莊戶子弟都不信,為啥相信一個瘋顛顛的黃毛丫頭?就因為她姓柳?
“是不是沖我們來的,現(xiàn)在還不好說!”
李大德背著手,溜溜達(dá)達(dá)的往東坪方向走,同時道:“我家老頭子帶了右驍衛(wèi)打過來,他們可能是害怕了吧!去!召集大家,咱們一起開個會!”
臨近午時,東坪校場內(nèi)的一間大木屋里便熱鬧起來。
各隊的隊長、管事以及工頭都聚集在這里,討論著應(yīng)對措施。
單從可用的兵力來說,他們這邊反倒處于劣勢。畢竟司馬長安手下皆是青壯,又是從絳州殺出來的,都見過血腥。不像他們,婦女兒童占了大半,青壯相對較少,還都沒打過仗。
可要是算上其他因素,比如說士氣、態(tài)度等綜合實力,李大德又覺得他們是不是有點太狂了?尤其是婦女和兒童們,請戰(zhàn)的吐沫星子都飛他臉上了。
“打!必須打!得讓他們知道知道,這山里到底誰說了算!”
馮月娥的發(fā)言得到了在場代表的一致同意。尤其是“中條兒童團”的團長,現(xiàn)年十一歲的高侃,更是舉雙手歡呼贊成。然后就被他老媽擰著耳朵踹了兩腳,告訴他在會議室別瞎嚷嚷。
哦,他老媽就是馮月娥。
“馮隊長說的對啊!”眼下負(fù)責(zé)王莽坪建設(shè)的杜光道:“咱們才安穩(wěn)下來不久,坪上的窯洞和地窨子入住才沒幾天,這么放棄太可惜了!這可是大家伙親手建的家園呢!”
“杜管事這話說到咱心坎上了!”
偵查三分隊的隊長王仁表拍著桌子吼道:“這里已經(jīng)是大伙的家了!俺放棄過一次家,絕不會再放棄第二次!東家你就說吧,要怎么打!別的俺不敢說,但俺手下的兄弟們沒有惜命的!”
“對!”
“干死他們!”
“俺的柴刀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
“黑刀子進,紅刀子出!”
會議室里群青鼎沸,吵吵嚷嚷,搞得李大德一陣頭大。
眼下這還只是一部分頭頭,真正的主力青壯都被他扔在山里爬冰臥雪呢。若是那幫“趙子龍”在,準(zhǔn)會叫囂得更激烈,順帶求他通融一下,別扣分那么狠之類的。
“行了行了!老子就是問問,怎么打我再合計合計,都滾蛋!”
李大德拍了桌子,算是決定了會議結(jié)果。而在眾人摩拳擦掌的往外走時,又叫住了馮月娥。
“你派人去告訴張文潛,從明天開始,兵器、鎧甲、弩箭這些要不間斷的往山里送,有多少要多少!反正王度也跑了,有現(xiàn)成的背鍋人選,讓他把芮城給老子掏干凈了!別站著茅坑不……emm~”
話沒說完,忽然想起自己面對的是個女人,合該文雅一點。便聽馮月娥點頭接話道:“東家你說的對,不能讓他們占著茅坑不拉屎,好兵器要給咱們殺敵用!”
前者豎起大拇指,暗道不愧是馮大姐,真是條漢子!
此時的張文潛還不知道自己的任務(wù)內(nèi)容又變了,正小心的押送著幾輛馬車,來到接頭的樹林外。
今天可是交貨的日子。
臨近傍晚時分,王莽坪東面的山間小路上便出現(xiàn)了一道道疲憊的身影,渾身冒著熱氣,背著各種奇怪的包袱,腳步虛浮的跑了回來。
經(jīng)過五天的訓(xùn)練,還能維持在及格線上的已經(jīng)不足千人。其中女人仍舊占著十分之一的數(shù)量,堪稱頑強。
李大德的目的是想挑出其中的佼佼者,所以訓(xùn)練都是以體能和耐力為主,穿插一些偽裝潛伏,記錄地形等簡單的偵查項目。晚上則是繼續(xù)學(xué)習(xí)寫字,偶爾把老張頭叫來教眾人辨別幾種解毒止血的草藥。
幾天下來,眾人的進步是很明顯的,就連充當(dāng)陪練的偵查分隊都進步斐然。
李大德腦子里還有無數(shù)訓(xùn)練理論在等著一項項的實施。如果沒有司馬長安的事,他倒還有時間慢慢來。但眼下軍情如火,便只能邊實戰(zhàn)邊提升了。
他討厭實戰(zhàn),因為實戰(zhàn)必定會有損傷,未必是他愿意接受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實戰(zhàn)才是鍛煉隊伍最迅速的方式。
往常,大家完成一天的訓(xùn)練,拖著麻木的身體回到校場,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地上裝死等著開飯。然而今天,從第一個人進入校場開始,便都忍不住看向看臺一側(cè),怎么也挪不開眼睛了。
那邊不知何時豎起了上百個木架子,一副副玄鐵甲胄搭配兵器整齊的掛在架子上,在夕陽中閃著幽邃的光暈。
水魚要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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