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龜駝島,下了幾場小雨,淅淅瀝瀝的,也算不得冷,僅僅加重了些許寒氣,離嚴(yán)冬酷寒還有數(shù)線之隔。
冬日的小雨一旦下了起來,就跟婦人嘮叨起來一樣,沒個停歇。
白蒙蒙的濕氣蘊(yùn)染了龜駝島每個角落,像一幅丹青,濃抹淡描,勾畫著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江湖。
宋稚將孫幼學(xué)送到了那個打架還湊合的武夫那,單瘦少年接下來半年將要在這里學(xué)一些拳腳。
年輕道人留下一袋子錢幣,不多不少剛好一百枚,跟西楚王朝制式銅錢不一樣,是晶石打造的穿心錢幣,正面印著上古四相之一的圣獸玄武,背面則是四個不知名的上古文字。
玄武錢,龜駝島的通用貨幣。
宋稚讓少年日后省著點(diǎn)花,龜駝島偏居一隅,資源短缺,即便是一杯水酒都算得上奇貨可居。
單瘦少年笑著應(yīng)允。
打架還湊合的兵家武夫,開了家酒館,阿貍酒鋪。
名兒小眾清冷,生意也冷清。
單瘦少年背著行囊跨入酒鋪,十來個酒桌,稀稀拉拉的坐著幾個酒客,還有一個滿身酒氣的儒衫老者邊吃酒菜邊瞪眼睛,吞完嘴里的,就登著柜臺方向罵罵咧咧的。
柜臺里坐著個姑娘,忙著刺繡,對于儒衫老者的嘮叨,置若罔聞,你罵你的,我繡我的。
孫幼學(xué)剛進(jìn)門,便有一個身材魁梧的酒鋪伙計(jì)小跑過來,接過少年手中行囊,笑容可掬道:“孫師弟,我叫左豎,排行老二,柜臺里的是大師姐商趕鴯~er,打架、女紅樣樣出挑。還有三個師兄弟,一個出門了。兩個在伙房炒菜,伙房的是對雙生子,咱先去后院安頓好,再去伙房瞅瞅。”
大個子語速頗快,竹筒倒豆子,言簡意賅,似乎三兩句話,便將阿貍酒鋪說了個外通內(nèi)透。
孫幼學(xué)躬身行禮,笑道:“小子孫幼學(xué),見過左師兄。小子先不忙著去后院,該先去見過師傅才是理兒。”
身材高大的左豎爽朗笑道:“孫師弟,不急不急!師傅去通天碑剮青苔去了,這兩天回不來,師兄先帶你去后院休湉,再來前邊喝兩杯,洗洗風(fēng)塵。”
單瘦少年笑著點(diǎn)頭,跟隨左豎前往后院,途徑柜臺時,少年再次抱拳躬身行禮,柜臺里的少女抬頭扯著嘴角一笑,算是見過了,孫幼學(xué)也不糾結(jié),還以微笑。
“少年人,且先請留步!”孫幼學(xué)剛要跨出前廳門檻,先前罵罵咧咧的儒衫老者站起身來,大聲道。
孫幼學(xué)驀然回頭。
儒衫老者震散滿身酒氣,從寬大袖口取出一方手帕,將嘴角酒漬油漬擦去,豎起大拇指笑道:“少年人,孫幼學(xué)。名字好,模樣也好??!
書院賢人曾說:讀了《增廣》會說話,讀了《幼學(xué)》會讀書,少年人這名兒好??!
人生十年曰幼,幼時可學(xué)也。人這一出生,誰不是從小學(xué)到老?少年人幼學(xué),是不是這個理?
好?。 ?p> 儒衫老者一連說了多個好啊,孫幼學(xué)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一時語塞,卻依舊抱拳行禮,輕聲道:“幼學(xué)多謝老先生贊美?!?p> 儒衫老者摸了摸花白胡須,踩著小碎步上前拉著孫幼學(xué)的胳膊,強(qiáng)拉著孫幼學(xué)往回走,大個子左豎剛想開口,老人一瞪眼,大個子瞬間沒了下文。老人附耳小聲道:“少年人,老朽董卓,龜駝島學(xué)堂夫子。借一步說話如何?”
事出無常必有妖,孫幼學(xué)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興許是一直對讀書人感官上佳,單瘦少年任由儒衫老者將他拉回酒桌上,坐下了。
儒衫老者董卓對著左豎招了招手,笑道:“左小子,來一壺三十年陳釀杏花酒。讓伙房炒一碟醬牛肉,一盤豬肝,再煮一籃花生,一半甜一半咸的那種。”
客人吆喝加菜,伙計(jì)紋絲不動,理不是這個理呀。
大個子壓根就沒有回應(yīng)的意思,將孫幼學(xué)行囊往肩上一扛,看著柜臺里的少女,琢磨著是想等叫做商趕鴯的少女拿主意。
柜臺少女商趕鴯站起身,看著儒衫老者拉長聲調(diào),一字一頓笑道:“董夫子,三十年陳釀杏花酒,本店鎮(zhèn)店之寶。也算得上龜駝島獨(dú)一份,不算貴,可也不便宜呀!
夫子您是打算付十七枚玄武錢,還是留下一副墨寶來付賬?
如果是玄武錢,好說好說,小女子這便親自去地窖取來珍藏,替董夫子滿上。
假如夫子身上不曾帶那么多錢財(cái),還執(zhí)意要用墨寶換酒錢,其實(shí)也成的。不過……”
“不過?不過又如何?老夫書法談不上一字千金,換頓酒錢羅師傅還能虧了不成?”儒衫老者抖了抖寬大袖口,大怒道。
柜臺少女商趕鴯捂嘴輕笑,挑眉道:“董夫子切莫動了肝火。小女子打拳繡花還成,卻目不識丁,加上師傅又不在,如何敢去作了主?一副墨寶千金難換,若夫子執(zhí)意隨筆為之,小女子如何去辨別?董夫子別要為難我哩!”
閑散酒客,唯恐天下不亂,推杯過盞后,鼓掌聲不斷,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喝彩的。
儒衫老者董卓盛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少女怒道:“商丫頭,欺人太甚是不是?看老夫手無縛雞之力不成?
你阿貍酒鋪酒還行,菜是個啥玩意。瞅瞅這豬肝切的,薄的生硬如鐵,厚的還沒熟。老夫若不是看在羅師傅面子上,犯得著從學(xué)堂徒步兩盞茶時間,過來吃酒?”
柜臺少女商趕鴯反唇相譏道:“豬肝好不好吃我不知道,可董夫子哪次來了沒點(diǎn)這道爆炒豬肝?再說了,您今天這盤豬肝,又剩了幾塊,小女子來數(shù)數(shù)看呀,是剩了三塊還是四塊?”
“孫幼學(xué),老朽帶你去隔壁玫瑰園吃酒。玫瑰園,酒好菜好,人也熱情,尤其是掌柜的溫文儒雅,懂得尊師重道尊老愛幼。若論撒潑,誰還比得這伶牙俐齒口無遮攔的商家臭丫頭?”儒衫老者鐵青著臉,從袖口摸出一些銀兩摔在桌上,不由分說,拉著孫幼學(xué)便要往外走。
老夫子話音剛落,柜臺少女商趕鴯一拍柜臺桌面,厲聲道:“孫師弟,初來乍到,難不成要做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勾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