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里為止,“遺書”剛寫完一半。
剩下的一半,則描寫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作為人肉處理器的“我”,經過很長時間的摸索,終于設法找到了一些規(guī)律,漸漸能夠讀懂一部分通過自己的大腦處理的信息。他發(fā)現,自己似乎被裝在一臺巨大的機器人體內,甚至不是其中的唯一一個人肉處理器。
這臺機器人正在不停的移動,開火,作戰(zhàn),有時則會停下來檢修和補充彈藥,似乎在參與一場規(guī)模很大的戰(zhàn)爭,周圍的環(huán)境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場景。
經過一番非常波折的探索,他成功的利用了既有的漏洞,聯系上了同一系列的其他人肉處理器。很奇妙的是,所有的人肉處理器實質上都還活著,都有清晰的意識,都和他一樣感到困惑和痛苦,而且……正好是他曾經服役的小隊中的每一位成員。
所有人,包括那個以為可以通過出賣隊友的方式保全性命的叛徒,都被取掉大腦,塞進了這臺機器人內,成為了人肉處理器。
他們分別負責一部分數據,承擔著幾乎所有的運算任務,接受指令,共同操控著這臺機器人。
因為計算數據的過程是強制性的,無法反抗,且他們每個人只負責其中破碎的一部分,最終得出的結果也被分為若干份,需要按照特定的順序組合到一起才能使用,即便這些腦子通過“我”聯合到一起,也做不了什么。
為了從這種絕望的局面中掙脫出來,哪怕只是想要可以主動選擇去死的權力,大家群力群策,都在試圖讀懂自己的那份信息,還會把已解讀和未解讀的內容拿出來共享。很快,他們發(fā)現,這臺機器人的確是在作戰(zhàn),但好像不是在他們熟知的“廢土”上,而是在太空里。
太空。
對于這些生活在“廢土”上的士兵們來說,實在是一個太過遙遠的詞匯。
早在他們出生之前,在他們祖先生活過的行星上,爆發(fā)過一場全面戰(zhàn)爭,幾乎完全摧毀了曾經繁榮的文明。在“戰(zhàn)前時代”,也就是那場戰(zhàn)爭開始之前,他們的祖先的確進入過太空,但那已經是至少一兩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自從世界變成“廢土”,人們開始為了爭奪僅存的資源和地盤互相殘殺以后,就再也沒有誰會去關心頭頂的宇宙了。
總結了大家聽說過的傳聞、故事和接受過的少量教育,通過一些從視覺系統(tǒng)中分離出來的數據,他們達成共識,這臺機器人的確是在太空里作戰(zhàn)。
準確來說,是在一顆小行星上。
這顆小行星一定是在距離太陽很遠的地方,因為周圍的環(huán)境非常寒冷,氣溫一直徘徊在零下100至零下150攝氏度之間,且?guī)缀鯖]有光照。
就“廢土”的標準來看,這臺機器人的技術水平堪稱神跡。
它的裝甲無比厚實,能承受極大的傷害,同時又能快速移動,身上還裝滿了炮塔,甚至可以就地取材,從小行星的地表上挖掘石頭,提煉出其中蘊含的金屬,再把它們加工成彈頭打出去,所消耗的能量則由內置的反應堆提供,消耗的是取自小行星表面的冰塊。
如此強大的機器人,還不是這里的唯一一個機器人。他們至少在那里見過200個類似的東西,或大或小,有一些細微的區(qū)別,總體上區(qū)別不大。
而與之為敵的,則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金屬浪潮。
敵人看起來像是昆蟲,有點像是“廢土”上常見的那種,又大又肥,外表黑亮黑亮的,幾乎能分解一切有機物,自身肉質還特別惡心的變種蟑螂,但遠比后者更危險。這些金屬蟑螂只有一個型號,只靠極端敏捷的速度,和特別鋒利的,能靠啃咬破開任何裝甲的口器,以及龐大的數量,就足以輕松的殺掉哪怕是最優(yōu)秀的人類士兵,更何況它們還會飛。
在不知名的操控者的控制下,巨型機器人每天都在和金屬蟑螂戰(zhàn)斗,而金屬蟑螂的數量卻與日俱增。
“我們已經死了嗎?這是地獄嗎?”
“難道一切都是外星人的陰謀?”
“哭個變異犬啊,就剩個腦子,眼淚都流不出來,不如想想怎么把原來的身體拿回來!”
面對如此難以理解的場景,一部分人受不了打擊,精神出現了問題,更多的人還是堅強的挺了過來,在認真思索如何回家,如何回歸原本身份之類的問題。
結果,還沒等他們得出有意義的結論,巨型機器人就被擊毀了。
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之前與自己的打的有來有回的金屬蟑螂們,只不過是對方用于收集資源的工具而已。
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在一個非常殘酷而血腥的戰(zhàn)場上,與對方的主力部隊硬碰硬,因為面對數量龐大的金屬蟑螂,即便是以巨型機器人的強大戰(zhàn)力,也會經常出現死傷,但實際上他們只是一支用于襲擊對方補給線的小分隊,一旦撞上真正的主力,馬上就會被消滅。
巨型機器人損毀以后,各個人肉處理器,迅速的逐一失去了響應。
想來也對,囚禁著他們的牢籠,亦是能讓他們得以在這片絕境中生存下去的保障。
“我”本來都打算接受現實,就這樣死去了。
沒想到……
他重新恢復意識時,發(fā)現自己能看到一個廣闊的大廳,里面充斥著大量像貨架一樣的結構體,上面擺滿了統(tǒng)一規(guī)格的透明玻璃缸,里面灌滿了某種琥珀色的半透明液體,浸泡在其中的則是一顆又一顆的人類大腦,上面連接著各種各樣的線纜,最后匯集到一起,共同連接到一臺不明所以的怪異機器上。
出于士兵的本能,他很快發(fā)現,自己的視角,不是原本的雙眼,是一個放在某張實驗臺上的攝像頭。
一個他熟知的,在“安克雷”這個組織中,擁有極高聲望和成就的知名科學家,注意到下一個試驗品已經連接完畢,馬上‘一臉慈祥’的看向攝像頭,‘和藹’問道:“你醒啦?你感覺怎么樣?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