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澤鄭重的把手按在了封住了通道口的那堵墻上,不出意外,毫無效果。
他想了想,換了一只手,接著連雙腳都試過了,但還是不行。
就在他正要脫掉鞋襪,試試赤腳的效果如何,甚至在考慮是否要脫褲子時,他突然想到,和剛才相比,自己疏漏了一個步驟——“在心里想著要將其打開”。
雖然這聽起來很唯心主義,一點也不科學,不過從科學的角度出發(fā),為了完整復制之前的成功操作,盡管這個所謂的‘成功操作’可能和實際發(fā)生的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杜澤還是決定再來一次。因為忘了上一次到底是用哪只手操作的,他干脆雙手按在墻上,默默許愿。
“打開吧!”
“芝麻開門!”
“我要進去!”
接連換了二十幾個口令,那堵墻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直讓杜澤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低級錯誤,強行把碰巧發(fā)生的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
透過墻壁,看著正方體中間的機體,他仔細思考起來,還有哪些剛才沒用過的關鍵詞。
思維一旦發(fā)散出去,就很容易跑到預想之外的地方。想著想著,他突然覺得很不爽,因為一方面他自己也希望自己是什么位面之子、天命主角,可以在旁人看來無法逾越的艱難險阻中如履平地,輕而易舉的打開這個正方體,把多寶的機體取出來,而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清楚的知道整個世界絕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單獨的人來運轉(zhuǎn),這其中的落差真實存在,且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挫敗感。
在心理成長的過程中,幾乎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類似的過程,杜澤也不例外。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幸運或最有價值的人,總有些人在各個方面比自己強,早就接受了自己很可能并不特別的這個事實,可這不代表他喜歡這一點。
身為人類的局限性……我怎么沒有花不完的信用點……被區(qū)區(qū)一個正方體擋住……
一系列負面情緒接踵而來。
得益于良好的情緒管理能力,換句話說,幸好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在以往的人生經(jīng)歷中,杜澤一般只會期待自己能得到的東西,還會自己掐滅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正因如此,接連經(jīng)歷了人生由奢入儉,跌落至社會底層,背井離鄉(xiāng),信用點花光了等等令人悲傷的事件之后,他才能保持一個相對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不至于出現(xiàn)精神問題,或性格發(fā)生扭曲。
自從離開人生中的第一個家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如此強烈的“求而不得”。
他的朋友不多,而多寶大概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多寶所求的不多,除了日常消耗所需的能量、更新和改造自身的大量配件、成本高昂的穩(wěn)定且高速的網(wǎng)絡通訊質(zhì)量、足夠貴和足夠數(shù)量的油漆和其他智械人喜歡的奢侈品、一個能住能工作能活動能躲避搜查的空間、需要經(jīng)常予以滿足的各方面精神需求、很多信用點、在星網(wǎng)上捏造的高端科研人士身份提供的優(yōu)越感之類的……就是關于“自己的過去”了。
杜澤也是第一次看到多寶如此強烈的想要得到某種東西。
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多寶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總是相當理智的。她并非沒有需求,只是會謹慎的考慮滿足需求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幾乎總是只會在感覺最合理的瞬間出手。
大概是繼承自智械軍團時代的習慣,她渴望用最低的成本實現(xiàn)最高的效率。這個過程本身亦會給她提供相當程度的快感。
例如說,她不會希望自己的人類朋友,去借貸給自己買油漆,貸款利息是很貴的——她只會在人類朋友的賬戶上有余額的時候再提起這個話題。
現(xiàn)在,多寶正呆呆的站在旁邊,用自己僅剩的一只眼睛望著正方體。
她當然知道,光是用眼睛看也沒用。按照她以往的行為模式,既然已經(jīng)確認了正方體無法打開,就應該立刻撤離才對,只是之前短暫出現(xiàn)的希望,徹底擊垮了她強撐著表現(xiàn)出來的理智,讓她的處理器里充滿了痛苦的情緒。
可惡。
杜澤感到非常不甘心。
他一直自認為,自己無論哪一點,都不算是宇宙中最優(yōu)秀的,但好歹綜合起來還不錯。他一直覺得,雖然經(jīng)常過著信用點花起來比賺起來快幾倍的生活,但困難只是暫時的,情況總會好轉(zhuǎn),目標總能實現(xiàn)。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解決遇到的一切問題……
嗯?!
就在他心中的這種情緒到達極點時,他突然感覺身體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然后因為重心不穩(wěn),直挺挺的倒在了地面上,要不是關鍵時刻躲得快,一個轉(zhuǎn)頭,用臉頰承受了撞擊,怕是鼻梁都要斷了。
由于毫無防備,之前張開雙臂,像是擁抱一樣貼在那堵墻上,身體完全靠了上去,好“最大化接觸面”的他,在摔倒的過程中,他連收回手臂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jīng)摔倒在地了,整個人呈一個標準的大字型。
“怎么回事……”
他都摔蒙了,一時間都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捂著紅腫的臉,從地上爬了起來。
然后,他看到自己四周都是半透明的奇異材質(zhì),身前是一條筆直的、向前方延伸的通道,身后則是一堵同樣材質(zhì)的墻。
在墻的另一面,多寶正在拼命的揮舞拳頭,試圖在墻上打個洞出來,卻徒勞無功。在強行超負荷運行的壓力,和過大的反作用力下,她僅剩的一只手已經(jīng)嚴重變形,手指都掉了兩根,可她對此不管不顧,還在用能夠在人類視網(wǎng)膜上留下殘影的速度,用盡全力的進行破拆。
然而,杜澤只能看到多寶的動作,絲毫聽不到墻壁另一邊的聲音。這些納米智械的結構非常特別,連聲音都完全隔絕掉了。
他的腦子已經(jīng)被疑問填滿了。
我怎么在這里面?
我怎么進來的?
我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