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帝冷靜了下來。過了會兒才苦笑著開口:“你這……是在怨朕吶。”
“父皇多慮了,兒臣不敢。兒臣是父皇的兒子,斷然做不成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毕钠畎泊鬼?,將心中的悲痛與語氣中的顫抖一起掩埋。
他,好想他的母親啊。
“璇璣……璇璣……璇璣這是你在懲罰朕么……”淳熙帝喃喃道,隨即頹然地伸出手撫摸著夏祁安的額頭:“這么涼,安兒,回去吧,切莫染了風(fēng)寒?!?p> “還望陛下成全!”夏祁安避開淳熙帝的手,重重地一叩首:“孩兒此生,只愿娶雪兒為妻。”
“想娶便娶,朕國事繁忙,顧不得你這等小事?!贝疚醯坌挠胁桓剩琅f不直面夏祁安的問題。
“那孩兒便跪到父皇肯為止!”夏祁安跪直了身子,目視前方,不再看著淳熙帝。
“……罷了,朕不反對就是了,你愿意娶就娶!”淳熙帝無奈地看著夏祁安。
夏祁安是他最為倚重的兒子,重情重義又有真才實能,他確實也不愿拿權(quán)勢壞了他的心性。
“求父皇賜婚!”夏祁安直直地望著淳熙帝的眼:“請父皇下旨!”
“……罷了,是朕對你不住,朕……下旨?!苯K究是心疼夏祁安,淳熙帝想著數(shù)十年前一走了之的剛烈女子,到底還是軟了心腸。
都是債啊,孽債,不還不行。
就當(dāng)是……把對施璇璣的寵愛轉(zhuǎn)到了夏祁安的身上吧。
“謝父皇!”夏祁安笑得開懷又得意:“兒臣叩謝父皇隆恩?!?p> “起來罷,你也如愿了?!贝疚醯坜D(zhuǎn)身,任由身后的小太監(jiān)將夏祁安攙扶起,也沒看到夏祁安踉蹌的步伐、顫抖的身軀。
眸子微垂,淳熙帝緩緩地朝著御書房走去,夏祁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待到走進(jìn)了御書房,淳熙帝看著虛弱憔悴的夏祁安一眼,道:“過來擬旨?!?p> “是,”夏祁安恭恭敬敬地走了過去,李揚(yáng)連忙拿來一塊毛巾,想要為他擦拭身上的雨水,夏祁安卻劈手奪去,只是將手擦的干干凈凈。
明黃色的絹帛被展開,夏祁安提筆蘸了墨,全神貫注地聽著淳熙帝即將說出的話。
淳熙帝聲音沉悶道:“你寫罷,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絡(luò)府之女……絡(luò)……”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清楚絡(luò)纖雪的名字,淳熙帝抬頭望著夏祁安:“那女人叫什么?”
“絡(luò)纖雪,纖姿清麗,膚若玉雪?!毕钠畎驳?,只是眸底卻是掩不住的喜色。
“哦,這么個名字,不好聽?!贝疚醯鄣攸c評,接著道:“絡(luò)府之女絡(luò)纖雪,蕙質(zhì)蘭心,溫婉嫻熟,品貌出眾待字閨中,今賜婚于朕之七子夏祁安為正妃,擇良辰完婚,欽此?!?p> 夏祁安一手狂草龍飛鳳舞,字的最后一筆都微微揚(yáng)起,帶著主人的喜悅。寫完后,夏祁安將筆擱在了筆架上,略后退一步,垂首道:“謝父皇?!?p> “不必謝,但是,朕要提醒你,”淳熙帝沒看夏祁安,手搭在椅背上:“你是朕最為器重的兒子,她卻只是一個小小的繼室之女,你若是真的娶了她,他日里免不得被人取笑?!?p> “謝父皇關(guān)心。兒子不會?!毕钠畎矞\笑,眉眼溫柔:“兒臣又不需要妻子來替自己鞏固勢力。況且,凡夫俗子,自是不知道她有多好……此等女子,得之,我幸?!?p> “哦?你知道便好。只是,”淳熙帝扭頭看向夏祁安:“她哪里好?有多好?”
“她……聰明,胸懷丘壑,蕙質(zhì)蘭心?!毕钠畎参⑽⒋诡^,面上有著羞澀:“況且為人重情重義,剛正果斷,實在是……叫人喜歡。”
“行了,目的也已經(jīng)達(dá)成了,你趕緊滾回去,別在這里礙朕的眼了!”淳熙帝不耐煩地開口,奪過墨跡未干的圣旨,珍而重之地自袖內(nèi)取出一方小小的玉璽,印了朱砂之后,這才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圣旨上。
國之重器,不可輕易示人,也不可隨心所欲,失了國器應(yīng)有的尊榮。
夏祁安瞧見淳熙帝在圣旨上蓋了玉璽,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只是一放松下來,夏祁安就覺渾身發(fā)軟,似乎是發(fā)熱的前兆。
垂眸瞥了一眼右手,果然見尚未完全恢復(fù)的傷口已經(jīng)被雨水泡的發(fā)白,皮肉外翻。略動了動手,竟只感覺到酥麻的輕微痛感。
不著痕跡地將手隱在袖子中,夏祁安拱手:“兒臣這就告退,不打擾父皇休息了?!?p> “你還知道你擾了朕的休息!”淳熙帝隨手將圣旨拋給了李揚(yáng),加重了語調(diào),道:“拿著,明天一早,就去絡(luò)府宣旨?!?p> “是,奴婢遵命?!崩顡P(yáng)手忙腳亂地接下圣旨,連忙道。
“還有……”想了想,淳熙帝忍著怒氣,道:“把絡(luò)家的那個,叫什么纖雪的女人給朕叫到楚王府去!還敢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反了她了!”
“是是是,陛下息怒?!崩顡P(yáng)連忙應(yīng)承著,試圖壓下淳熙帝的怒氣。
“……父皇果真疼愛孩兒,孩兒甚是感激?!泵靼琢舜疚醯鄣囊馑?,夏祁安笑著應(yīng)承著自己父親大人,隨即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離去。
他快要撐不住了……很累,眼皮幾乎抬不起來。甫一出了御書房,夏祁安關(guān)上屋門的那一刻就狠狠地扒住了屋門,這才沒能摔倒。
好在小太監(jiān)離得遠(yuǎn),只看到夏祁安扶著門呆了會兒,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過了會兒,才有一個小太監(jiān)湊到了夏祁安的跟前,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沒事兒吧?”
“無事,”夏祁安強(qiáng)撐著站直身子,不露出一絲異樣,對著身前的小太監(jiān)道:“帶本王去璇璣宮,還有,備車輦,回楚王府。”
“是,殿下,您……殿下?”看著身前忽然撲在自己身上的夏祁安,小太監(jiān)驚慌失措道:“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本王無事,”夏祁安站直身子,怕自己的情況引起淳熙帝的注意,夏祁安只能強(qiáng)忍著不適,裝作無恙地告訴小太監(jiān):“只是方才跪的久了,乍一起來,腿有些麻了。你扶著本王去,璇璣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