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八月十五,芳滿樓要舉行“群芳賽”,墨蘭別無他技,唯有這舞尚能在人前展示一二。這是我想在當(dāng)日穿的舞衣,對我來說尤為重要。也不知祥泰能否如我愿?”雅間內(nèi),墨蘭姑娘斜倚在雕花椅中,曲線曼妙,吐氣如蘭。
林掌柜之前聞訊而出,將墨蘭姑娘請入了雅間,此刻坐在墨蘭姑娘的對面,無暇欣賞墨蘭姑娘的美儀,將視線集中在那幅畫上。
這款舞衣款式說起來,并不復(fù)雜,分為兩件,外面一件是連著水袖的裹身裙衫,里層是同色的闊口褲??钍綄こ#o特別,特別之處在于墨蘭姑娘所繪的色彩,若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墨染。從衣身到袖口、到裙邊、到褲口,是從純白、到淺白、到淺灰、到淺墨、最后到深墨,是從白到黑的層層遞進(jìn),猶如墨滴入水后,在水中暈開后扯出的絲絲墨跡。
“墨蘭姑娘,這材料可是用縐緞?”林掌柜問。縐緞,比緞輕,但比紗厚,有筋骨又不會太重。從圖上看,墨蘭姑娘的水袖長盡一丈,應(yīng)用縐緞為佳。
“是,我目前練習(xí)用的就是縐緞,但所用白色,舞動起來總覺得達(dá)不到我想要的境地。我冥思苦想了幾日,忽然想到了畫中的衣裳?!蹦m姑娘回道,眼中閃著期盼之意,“林掌柜,若可行的話,墨蘭今日便下定金。
“實(shí)不相瞞,祥泰從沒有染制過類似于墨蘭姑娘畫中的面料。所以,并不能確保做出墨蘭姑娘想要的舞衣。不過眼下離中秋尚有段時日,祥泰愿意一試,至于定金,便不收了,如成了,墨蘭姑娘再付不遲。墨蘭姑娘也可拿圖紙同時去別家試試,祥泰恐不成,白白耽誤了墨蘭姑娘時日?!绷终乒窨粗@畫,不想輕易放棄,若真制成了,意味著祥泰又多了個鎮(zhèn)店之寶。
“無妨,我相信祥泰,若祥泰制不成,其他家的,也不用試了?!蹦m姑娘語氣篤定,干脆利落。
“墨蘭姑娘如此看重祥泰,林某替東家謝墨蘭姑娘的信賴!”林掌柜站起拱手施禮。
“那就恭候林掌柜的好消息了?!蹦m姑娘亭亭站起,向林掌柜回了一禮,告辭而去。
小青殷勤的將她送出門外,看著她裊娜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真希望我們祥泰能做出她想要的衣服?!毙∏啻驈男难劾锲谕?p> 一個時辰后,墨蘭姑娘畫的卷軸擺在了汪岐蘭的書桌前。林掌柜立在書桌旁,已將前因后果敘述給了汪岐蘭。
汪岐蘭看著畫中人,可以想象出來,若是真有這樣的舞衣,那支舞蹈必定舞得韻味悠長,不落俗塵。
“這舞衣的關(guān)鍵,不在剪裁和縫制,只在印染,非我成衣鋪所能及。所以我特地來尋小姐,此事還需小姐交代給制布坊,讓制布坊抓緊研制。”林掌柜說道。制布坊與成衣鋪相互獨(dú)立,他不便直接命令制布坊。
“嗯。我明白了。林掌柜你先回鋪中。此事恐怕不易,我要親自去一趟制布坊?!蓖翎m起身,收起卷軸。
“那我也同去?!绷终乒窳⒖谈?,這鍋是他接下的,不去不安心。
………
制衣坊內(nèi),幾十口大鍋露天放著,不同顏色的染料在鍋中冒著熱氣,胚布被放置其中煮染。已經(jīng)染好的布匹被懸掛在高高的竹竿上,赤橙紅綠藍(lán)靛紫,在太陽下鮮艷異常,煞是好看。
汪岐蘭在田坊主的陪同下,在制衣坊內(nèi)兜了一圈,方才了解這布大致是怎么染制成的。
現(xiàn)有的印染工藝有蠟染、絞纈、夾纈,都是在同一的色地上留白。而繁復(fù)色彩豐富的花紋,都是靠不同色彩的絲線通過經(jīng)緯交織的。汪岐蘭將畫軸遞給田坊主,田坊主看過之后,眉頭緊蹙,面露難色。
“小姐,恕小的無能,一時不知如何能染出這縐緞。”田坊主實(shí)話實(shí)說。
“看過染布之后,我也覺得這委實(shí)有些難,不過,田坊主莫急,我們還有二十日可以一試,若是不成功,也未有損失。”汪岐蘭勸道,林掌柜在旁點(diǎn)頭附和。
“若真能染成自然是好,可我這心里一點(diǎn)底都沒有。小的我染了三十多年的布了,都以布染得均勻、色牢為要旨,可這布要的就是不勻、退暈。不勻自是容易,但要不勻的這么好看、有分寸,那就非常難了?!碧锓恢鞯莱鲞@難處。
汪岐蘭沉思了片刻,“既然田坊主這么沒把握,干脆我們就放開一試?!?p>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田坊主將此畫掛在坊內(nèi),并通知制布坊內(nèi)所有人,凡有人想出染制辦法,獎勵10兩銀子,并漲一成工錢。田坊主,我這提議是否可行?”汪岐蘭建議道。
“好吧。只能試一試了?!碧锓恢鞔炅舜晔郑瑧?yīng)道。
“若真有人想出了辦法,田坊主務(wù)必速與他簽訂保密章程,言明所用技術(shù)為祥泰所有,萬不可外泄,違者按外泄方技論處?!蓖翎m補(bǔ)充道。
外泄方技之罪名,可告官索賠或牢獄監(jiān)禁,小民豈敢為之。田坊主和林掌柜同時心頭一凜。
“是,小姐考慮的周祥?!碧锓恢鞴響?yīng)道。
………
墨蘭姑娘的畫掛在坊內(nèi)染匠休息的地方,自從田坊主宣布想出技法之人可以得賞銀并漲工錢之后,染匠們無不躍躍欲試,一有閑暇時光便對著畫軸,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的想著解決之法,或三五成群的議上一議,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一番,但最終不了了之。日歷一日日的揭過,眼看五、六日就過去了,仍沒有人想出解決之法。工匠們在畫前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往往看一眼就唉聲搖頭的走開。
這日,有一人歪歪斜斜的路過工坊,覺得口渴,進(jìn)去喝了杯茶水,忽然看見掛在墻上的畫,忽然眼前一亮:“這誰啊,這么美?”
旁邊有人嗤之以鼻:“小子,這畫上人是背著身的,你也看出美來?!?p> 那小子哎了一聲,“這女子形態(tài)如此之美,你們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