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四人在路餐風宿水,行罷多時,忽見有高山擋路。
三藏勒馬停鞭道:“悟空,前面一山,必須仔細,恐有妖魔作耗,侵害吾黨。”
行者道:“師父且寬心。”以火眼金睛觀去。
只見那座山,頂摩霄漢,峻極而限,大勢崢嶸。鶴棲檜柏,藤蘿青青。
日映晴林,迭迭千條紅霧繞;風生陰壑,飄飄萬道彩云飛。幽鳥亂啼青竹里,錦雞齊斗野花間。
更有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凜凜放毫光;萬歲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氣。
崖前草秀,嶺上梅香。荊棘密森森,芝蘭清淡淡。深林鷹鳳聚千禽,古洞麒麟轄萬獸。澗水有情,曲曲彎彎多繞顧;峰巒不斷,重重迭迭自周回。
又見那綠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載秾斗華;白的李、紅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爭艷麗。龍吟虎嘯,鶴舞猿啼。麋鹿從花出,青鸞對日鳴。
果是仙山真福地,花開花謝,山頭映景,非同凡俗。
唐三藏在馬上歡喜道,蓋因一向西來,經歷許多山水,都是那嵯峨險峻之處,更不似此山好景,以為相近雷音不遠路,可以很快拜見如來世尊,不由發(fā)問。
行者笑道:“早哩,早哩!我們到雷音共十萬八千里,十停中還不曾走了一停?!?p> 八戒道:“哥啊,要走幾年才得到?”
行者道:“這些路,若論二位賢弟,便十來日也可到;若論我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還見日色;若論師父走,莫想,莫想!”
唐僧嗟嘆道:“哎,那幾時方可到?”
沙亮插言道:“若以年歲論,師父自小時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還難。但只要你見性志誠,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p> 唐僧重拾心境,道:“悟凈所言甚是。不過,此間雖不是雷音,觀此景致,必有個好人居止。”
一行人往山中尋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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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座山名喚萬壽山,山中有一座觀,名喚五莊觀,觀里有一尊仙,道號鎮(zhèn)元子,法名與世同君、地仙之祖!
那觀里出一般異寶,乃是混沌初分,鴻蒙始判,天地未開之際,產成這顆靈根。蓋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賀洲五莊觀出此,喚名仙藥草還丹,又名人參果。
此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頭一萬年方得吃。似這萬年,只結得三十個果子。果子的模樣,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備。人若有緣,得那果子聞了一聞,就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就活四萬七千年。
當唐僧等一行來到山外時,鎮(zhèn)元大仙早已察覺,他演算天機片刻,自語道:結個善緣分潤氣運尚可,深交則會深陷西方教因果之中。哎呀,縱是佛門大興,天意如此,老道也得算計一番。
于是取出元始天尊的簡帖,到上清天上彌羅宮中聽講混元道果。更將嫡系徒弟帶上,留下兩個絕小的看家。一個喚做清風,一個喚做明月。清風有一千三百二十歲,明月才交一千二百歲。
臨行時吩咐二童道:“你兩個好生看家。不日有一個故人從此經過,可將我人參果打兩個與他吃,權表舊日之情?!?p> 二童道:“師父的故人是誰?望說與弟子,好接待?!?p> 大仙道:“他是東土大唐駕下的圣僧,法名三藏,今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那和尚乃金蟬子轉生,西方如來佛祖第二個徒弟。五百年前,我與他在蘭盆會上相識,是為故人也?!?p> 又叮嚀囑咐道:“我那果子有數,只許與他兩個,不得多費?!?p> 清風道:“開園時,大眾共吃了兩個,還有二十八個在樹,不敢多費。”
大仙似是不經意道:“只唐三藏是故人,他手下人徒弟不可給予?!?p> 二童領命訖,那大仙承眾徒弟飛升,徑朝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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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莊觀大門前。
松坡冷淡,竹徑清幽。池寬樹影,苔花裂石。宮殿森羅,紫氣彌高,樓臺縹緲,丹霞縈繞。
那山門左邊有一通碑,乃是“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
二門上更有一對春聯:“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p> 行者笑道:“這道士口氣不小。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在那太上老君門首,也不曾見有此話說。”
沙亮道:“字跡道韻天成,其主非常人也!”眾人一同進去。
方至二層門里,只見那里面急急忙忙,走出兩個小童兒來。
骨清神爽,頂結丫髻,容顏秀麗,道服自然,頗得道家逍遙之風氣。
這豐采異常,不同俗輩的道童正是清風明月二仙童。
那明月童子控背躬身,先出來迎接道:“老師父,失迎,請坐?!?p> 唐長老歡喜,遂與二童子上了正殿觀看。
向南的時五間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
那清風仙童推開格子,請?zhí)粕氲?,只見那壁中間掛著五彩裝成的“天地”二大字,設一張朱紅雕漆的香幾,幾上有一副黃金爐瓶,爐邊有方便整香。
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爐,三匝禮拜,拜畢回頭道:“仙童,五莊觀真是道家全真,何不供養(yǎng)三清、四帝、羅天諸宰,只將天地二字侍奉香火?”
明月童子笑道:“不瞞老師說,我家?guī)煾甘侨宓牡烙延?,四帝的故人,至于九曜和元辰都是是家?guī)煹耐磔?。除了這天地大道,還無人可受得我們的香火?!?p> 那行者聞言,就笑得打跌,道:“只講老孫會搗鬼,原來這道童會捆風!”
三藏道:“令師何在?”
清風童子道:“家?guī)煴辉继熳鸾岛?,請到上清天彌羅宮聽講混元道果了,不在家。”
孫行者聞言,忍不住喝了一聲道:“這個臊道童!你在那個面前搗鬼,扯什么空心架子!那彌羅宮有誰是太乙天仙?請你這潑牛蹄子去講什么道果!”
沙亮阻住道:且住,彌羅宮乃是道家圣人元始天尊所在,師兄休得怠慢!
三藏見見雙方言語起了爭執(zhí),恐斗起禍來,便道:“悟空,且休爭競。常言道,鷺鷥不吃鷺鷥肉。他師既是不在,攪擾其弟子做甚?”
你們三個去山門前各自放馬,看守行李,取些米糧,借他鍋灶,做頓飯吃,待臨行,送他幾文柴錢便罷了。各依執(zhí)事,讓我在此歇息歇息,飯畢就行?!?p> 孫悟空、豬八戒、沙悟凈三人依執(zhí)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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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間,沙亮攔住孫悟空:“師兄!我知你五百年前曾大鬧天宮,神通廣大。但道家三清亦是混元圣人,法力尚在如來佛祖之上,日后不可再起惡言,否則必有災禍?!?p> 孫悟空尚自不信。
那廂八戒急從后院放馬轉來,放低聲音,賊兮兮道:“哥哥,兄弟,可聽說過人參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