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富貴,這是英雄,這是誰?”
在長安景曜門前,目睹大車上的將領在長安街上萬眾矚目的一幕,高辰喃喃自語。
景曜門是長安西北面三門之一,西面是長化門,東面是芳林門。
景曜門非常靠近宮城,另外通過景曜門可以順著十余丈的大街,直通西市。因此,這條街道,是僅次于朱雀街的繁華。
朱雀街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街道,長達十余里,寬近三十丈。
從長安城南面的明德門入,就是朱雀街。
盡頭,便是皇城的朱雀門。
這條街將長安分為兩個部分,街東歸萬年縣管轄,街西歸長安縣管轄。
由于盡頭直達皇城,所以唐人稱呼這條街為“天街”?!疤旖中∮隄櫲缢?,草色遙看近卻無中”的天街,指的就是朱雀街。
而高辰所處,是在朱雀街的西面。
此時大街上的一切,都得在這名將領之下,黯然失色。
笑意盎然的面容,睥睨萬物的眼神,金光閃閃的甲胄,極盡奢華的車轅。
錦袍隨風飄展,金帶環(huán)繞肩頭。
一個個鮮衣怒馬的士兵結陣圍攏,揚起手中長矛,為這名將領造勢。
這一刻,沒有人比他尊貴,沒有人比他耀眼。
無數(shù)大唐的百姓,至長安的游人,來往的漢商、胡商,擺攤的小販,兩旁商鋪的主人。
無不投上羨慕的目光,尊敬的目光。
無數(shù)少年看到這名英雄發(fā)出“仕宦當如執(zhí)金吾”這種感嘆。
無數(shù)少女看到英雄威武豪邁,春心萌動。
“他是誰?”
有人高聲一喝,發(fā)出和高辰一樣的疑問。
“他是河源軍使,隴右王難得!”
有知情者回復。
“我大唐軍使比比皆是,為何他這么尊貴?”
疑惑者接踵而來。
“因為他在元年時戰(zhàn)場上挑殺吐蕃贊普之子郎支都。又屢次立戰(zhàn)功?;矢ξ┟鞅涣T隴右節(jié)度使后,天子召回王難得,贊嘆他的勇敢,令他在殿前演示擊殺郎支都的樣子,他策馬直前,凌厲十足,天子龍心大悅,賜給王難得錦袍和金帶,授予金吾將軍,并且使羽林宿衛(wèi),擁護王難得游走長安,使都人觀看英雄,以示殊榮!”
一名知內情的人,向眾人解釋道。
贊普,是吐蕃的君主。郎支都相當于皇子級別的,身份不可謂不重。
與別的大唐皇帝不同,對于屢屢冒犯邊境的吐蕃,唐玄宗可謂是恨之入骨。時時刻刻都想給吐蕃一個慘重的教訓。隴右王難得斗將殺死郎支都,自然會受到重賞。
其實在王難得殺死郎支都之前,王難得只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騎將。
天寶元年十一月,吐蕃大軍進犯隴右。時任隴右節(jié)度使的皇甫惟明立刻率領兵馬應擊,在青海大獲全勝。
十二月,吐蕃大將莽布支與郎支都再率三萬人與皇甫惟明交戰(zhàn)。
郎支都自恃勇力,騎著寶馬,鞍上鑲嵌寶石,在陣前耀武揚威,神態(tài)閑暇,無敢校者。先鋒騎將王難得躍馬挺槍,直接將郎支都刺于馬下,吐蕃軍大亂?;矢ξ┟鞒脵C掩殺,大獲全勝。
戰(zhàn)后,王難得便被封為河源軍使,領精兵四千。
一眾路人聽后,感慨不已,真英雄也!
“王難得,王難得……”
高辰默默的念了幾聲。
這個名字他在史書上看到過,但是是在十年后的積香寺之戰(zhàn),他的勇猛和膽略,讓人讀之敬佩。
只是唐玄宗時期名將錄上,王難得的名字并不是名列前茅。真正的上將還是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讓人耳熟能詳?shù)拿麑ⅰ?p> 車夫載著王難得,緩緩南行。一眾羽林士兵擁簇,繼續(xù)游覽都城。
許多欽佩王難得風采的人,跟隨著王難得腳步,一起游向西市方向。
浪潮也因此平定下來。
英雄,誰都向往。
特別是當權者有意渲染的英雄。
唐玄宗引王難得使長安人瞻仰,就是為了宣傳武風。
使百姓仰慕英雄,仰慕能為大唐開疆擴土的英雄!
唐玄宗變了!
天寶年間的唐玄宗和開元年間的唐玄宗簡直是天壤之別。
姚崇所陳十事,就有一條是不求邊功,而現(xiàn)在,誰敢“阻礙邊功”,誰就得死!
眾所周知,唐玄宗最崇拜他的曾祖父李世民。
因此,他所追求的不僅僅是“垂衣治天下,端拱車書同”的煌煌文治。
他更憧憬“指麾八荒定,懷柔萬國夷”的赫赫武功。
文治他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走到極致,超過堯、舜,為太平盛世。
今誰立邊功,誰為他開疆擴土,誰就能得到重賞,誰就是他的寵臣。
胡人也可為“上將”,胡人也能封“郡王”。
王難得的背影已經(jīng)看不到了,高辰依舊站在景曜門旁。
街道上依舊是人流如潮,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安定坊內,高辰準備找一家食肆吃一點東西,再去拜訪李適之。
巷道內,一家食肆中,高辰點了幾個胡餅和一碗飯,在一樓坐下。
讓高辰感興趣的是,許多來吃飯的客人一邊喝著茶,一邊在討論剛才從安定坊路過的王難得。
忽聽一名戴著皮帽,穿著短皮靴的年輕人嗤之以鼻的說道:“王難得怎么能跟王忠嗣相比?在我心中,王忠嗣才是在世虎將!四年前,王忠嗣在桑干河邊對戰(zhàn)奚怒皆,三戰(zhàn)三捷,耀武漠北。次年又戰(zhàn),大獲全勝。王忠嗣威震突厥,離間北地,前年突厥覆滅,王忠嗣雖然沒有出兵,但他功不可沒。胡人不敢南下牧馬人,士不敢彎弓抱怨。天下節(jié)度使有九個,王忠嗣一人領四個,西北兵馬,盡為其統(tǒng)領。王忠嗣在,誰敢稱英雄?”
說到王忠嗣時,他面色潮紅,語氣激動,看來他是王忠嗣的鐵桿粉絲。
如果這名青年拿別人比王難得,興許會有人反駁,但是用王忠嗣無一人去反駁。
今年年初,有一天驚天消息傳遍長安。
皇甫惟明在河西、隴右因為貪功而戰(zhàn)敗。王忠嗣正式被任命為西平郡太守,并且判武威郡事,擔任河西節(jié)度使、隴右節(jié)度使,又兼任河東節(jié)度使、朔方節(jié)度使。
一人佩戴四種上將之印,控地萬里,勁兵重鎮(zhèn),都在其掌握。
時“天寶十節(jié)度”兵馬共將近四十九萬,朝廷在邊疆分發(fā)強壯的戰(zhàn)馬八萬匹。
河東節(jié)度使掌兵五萬五千,朔方節(jié)度使掌兵六萬四千七百,隴右節(jié)度使掌兵七萬五千,河西節(jié)度使掌兵七萬三千。
王忠嗣共掌握兵馬二十六萬七千七百,占邊境精兵的一半還多。
即便是安祿山最強盛時,也差了一大截!
大唐自開國以來,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權勢滔天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