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別怕，有我在

　　她猛地后退幾步，雙手扶住一根石柱，緊緊閉上了眼睛。

　　覺查到異樣，穆正堯微微蹙起眉頭，緩緩走到她身邊，溫聲問：“怕黑？”

　　蘇蕪閉著眼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搖了搖頭。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不單單是怕黑，而且還恐高。

　　好像自從那個夢開始，她莫名其妙的就開始恐高——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極度的恐懼，讓她渾身顫抖！

　　“手機(jī)，我們可以用手機(jī)照明?！蹦抡龍蛱嵝阉?p>　　“沒電了......”蘇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軟，還有些發(fā)顫。

　　她的手機(jī)一整天都沒有充電，剛剛跟鐘珂打電話時，手機(jī)已經(jīng)報過電量不足的警示音了，手電筒照明模式根本啟動不了。

　　靜了一瞬，一只骨節(jié)修長的大手突然伸到她面前，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頭頂緩緩響起：“相信我嗎？”

　　蘇蕪抬起頭來怔怔的看著他。

　　“把手給我。”他說，“我牽你下去?！?p>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著蘇蕪。隔著夜色，蘇蕪明明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但那堅定的語調(diào)，仿佛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莫名想要信任和依賴。

　　不知怎地，蘇蕪又想起了那天他站在她的房門前，站在一片溫柔明亮的燈光里，跟她說“太晚了，回家吧”那一幕。

　　她到現(xiàn)在仍記得，當(dāng)時的他，像家人般可親，像兄長般溫暖，給了她十九年來從來不曾有過的深深觸動。

　　現(xiàn)在，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又是他像天神般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相信我嗎？……我牽你下去……”

　　第一次，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說話的聲音。她的心在大聲的說：“信！我相信你！”

　　然后，她看見，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東西吸引一般，朝他慢慢伸了過去……

　　穆正堯毫不猶豫的在第一時間握住了她的指尖，忍不住心頭微微一疼。細(xì)膩、柔軟，卻冰涼一片。

　　她居然會怕成這樣？！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更緊的把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溫暖的感覺從指尖不斷的傳來，蘇蕪的身體漸漸回暖。

　　在穆正堯的牽引下，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又過了一會兒，她稍稍定了定心神，隨著他一同向階梯口走去。

　　穆正堯拿出自己的手機(jī)開啟了手電筒模式。

　　微弱而黯淡的光線雖然只能照到他們腳下的一小片地方，但是，比起四周黑漆漆一片，那簡直要好太多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一直牽著她的，很用力，也很專心。他每一層臺階都走的十分平穩(wěn)。

　　那一小片光影下，蘇蕪只看到他黑色的皮鞋和她白色的球鞋相互交替，踩著同一層臺階，一層一層向下走去。

　　“看著自己腳下，不要往別處看，也不要往下看。”他時不時的提醒著她，嗓音低沉，語氣輕柔。

　　蘇蕪點(diǎn)點(diǎn)頭，雖說不出一句話，心中卻倍感溫暖。

　　不足百層的臺階，他們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走完。

　　當(dāng)蘇蕪步下最后一級臺階，雙腳落地的那一剎那，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場。

　　天知道，當(dāng)腳下傳來草坪松軟又平實(shí)的觸感，讓她心里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踏實(shí)和懷念。

　　她強(qiáng)忍著眼眶濕意，又回頭向上望一眼那陡立又黑暗的階梯，長長呼出一口氣。

　　一陣風(fēng)吹來，蘇蕪打了個寒戰(zhàn)。她這才發(fā)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衣服都黏答答的貼在了皮膚上。

　　她慢慢松開他的手，強(qiáng)行擠出一絲笑容，真誠地向他道謝：“謝謝你，穆先生?！?p>　　他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展臂輕輕把她攬在了懷里，緩緩地說：“別怕，有我在……沒事了?！?p>　　蘇蕪的身子一僵。

　　所有的假裝堅強(qiáng)都被這個突如其來、又溫暖到心窩里的擁抱徹底打敗，那包裹住她的那一層堅強(qiáng)的外殼，在這一瞬間紛紛支離破碎，露出了里面最真實(shí)的柔軟。

　　蘇蕪的眼淚再也控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盡數(shù)滴落在他胸前的白色衣衫上。

　　覺察到胸口處那小片的濕潤的溫度，穆正堯的整顆心都隱隱泛疼。他下意識就收緊了雙臂，把那一抹兒溫軟更緊的抱在自己的懷里。

　　過了好一會兒，感受到懷中的人兒漸漸平復(fù)了一些，他才慢慢松開她，把她領(lǐng)到一盞路燈下的長椅前，讓她坐下來，然后俯身對她說：“你在這里先休息一會兒，我去開車?！?p>　　說完，他轉(zhuǎn)身欲離去，手臂卻被人拉住了。

　　他回過頭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她白皙而纖細(xì)的十指，緊緊扣在他小麥色的手臂皮膚上。

　　久違的畫面，讓他心頭微微一震。

　　他看著她，聲音是他自己都覺察不到的溫軟?！霸趺戳?？”他說。

　　“別走，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

　　溫黃的路燈下，她微低著頭，聲音很小。因為剛剛哭過，有著濃厚的鼻音，乍一聽上去，像極了某種小動物的嗚咽。

　　他聽在耳朵里，卻仿佛每個字都輕輕落在了他的心坎兒上，讓他的整顆心都柔軟的一塌糊涂。

　　然后他聽見自己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不可思議的、極輕極柔的聲音對她說：“乖，我只是去開車，一會兒就回來?！?p>　　她沒有說話，頭也仍然低低垂著，可是，雙手手指卻依舊執(zhí)拗地扣在他的手臂上，沒有放開。

　　******

　　穆正堯不在，他跟服務(wù)員點(diǎn)完餐后就去了洗手間。

　　面前是深紅色的巨大的圓形餐桌，淺金色的壁紙，淡雅的水墨蘭花圖，還有頭頂璀璨明亮的水晶吊燈。

　　一片燈火通明中，蘇蕪失控的情緒也漸漸恢復(fù)正常，隨即而來的是心底涌上的茫然和懊誨。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下了城樓后，在他懷里哭的像個孩子。不止如此，她還強(qiáng)行扯了他的胳膊，不讓他走。還說了什么丟死人不償命的“不要扔下她一個人”。

　　她的腦袋當(dāng)時是被驢踢了嗎？為什么會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為什么會說出如此不經(jīng)大腦思考的話來？！

　　然而更糗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在隨他一起去開車的路上。

　　她和穆正堯并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抄了附近的一條近路——一個蜿蜒曲折又深黑陰暗的小胡同。

　　她記得，當(dāng)時穆正堯問她有沒有去停車場的近路，她的心緒還沒有從那深深的恐懼中完全脫離出來，大腦根本就不會思考，而是條件反射的就回答：“有?！?p>　　可是，走進(jìn)去后她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的這條胡同又深又暗，兩邊都是古城區(qū)即將拆遷的破舊平房農(nóng)院，根本就沒有路燈。

　　因為地處偏僻，這附近又即將拆遷，鮮少有人從這里經(jīng)過。

　　小胡同里很靜，她們走了很久都沒有遇到一個人。除了穆正堯手中的手機(jī)投射下的微弱光亮，還有他們兩人踩在青石板路面上的輕微腳步聲以外，周圍靜黑一片，連聲狗叫都聽不到。

　　因為害怕，蘇蕪不由自主就拽住了穆正堯的胳膊，而且還是雙手抱著。

　　可偏偏禍不單行，一片黑暗中，她突然瞧見正前方有兩只綠油油的眼睛冒著兩束幽冷寒光，隔著四五步的距離，正直直地盯著她！

　　她來不及任何思考，條件反射就“啊——！”地尖叫一聲，整個人都撲進(jìn)了穆正堯的懷里，把臉深深埋進(jìn)了他堅硬的胸膛……

　　因為過度緊張，她的雙手條件反射般拼命想抓住點(diǎn)兒什么，結(jié)果……變成了對著他上下其手，最后，她好像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或許是她的叫聲太過凄厲，嚇到她的始作俑者反被她嚇了一跳，她很快就聽見了一聲“喵嗚”的貓叫聲，還有從頭頂傳來的他低沉溫軟的嗓音：“別怕，是只野貓。沒事了，它走了?！?p>　　可她卻仍然心有余悸，一路顫顫巍巍抱著他的胳膊直到出了那條小胡同，坐上了他的車，她都沒有緩過勁兒來。

　　在車?yán)?，她隱隱約約記得穆正堯好像問了她什么，她也回答了他。但是，具體他問了什么，她又答了什么，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了。

　　等她意識完全清醒過來，她已經(jīng)坐在了這個雅間里……旁邊是服務(wù)員小姐親切又溫暖的笑，還有穆正堯坐姿筆直、眉眼低斂，一邊翻看菜單，一邊說菜名的畫面……

　　這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蘇蕪一抬頭，就看見穆正堯身姿挺拔的走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