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燚羽舊事

　　　　桑榆尚記得，在那短短半年之內(nèi)，她每日所見，燚羽帝對雪妃的百般寵愛，跟民間傳得所差無幾，燚羽帝對雪妃的寵愛，并不只是傳言而已。

　　除了上朝的時間，他總是陪伴著雪妃，紅袖添香，舉案齊眉，他們之間的相處倒不像帝妃，像是尋常的恩愛夫妻。

　　若不是葉家一黨的阻撓，雪妃早已貴為皇后。鳳印也早已被燚羽帝拿來贈與雪妃，她雖無皇后之名，確已當?shù)没屎笾畬?。沒想到，帝王的恩寵最后卻成了致命的鴆毒，讓雪氏一族走向了絕路。

　　桑榆垂眸思索著，隨即吩咐道：“千面，你既要回去，便繼續(xù)跟蹤葉成戈的勢力。有消息便傳信于我?！?p>　　千面點頭。

　　“師兄呢？”今日那幕后吹笛人便是他，卻又不露面。

　　千面笑得訕訕，“公子說查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說是過幾日便來?！?p>　　桑榆有些失望。

　　幾人接下來又把搜集而來的一些證據(jù)整理一番，直到紅衣和千面見桑榆面有倦色，便雙雙告辭離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桑榆便讓牧遇之準備藥浴施針。

　　雖然寄桑閣一般不讓人進入，風(fēng)音等人還是謹慎地在閣樓四周布下了結(jié)界。風(fēng)音本要留在牧遇之的身邊，卻被牧遇之一個眼神喝退，一臉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桑榆看著風(fēng)音一臉凝重的神色，轉(zhuǎn)頭對牧遇之道：“一會金針會封住你全身穴道，若我要害你，你避無可避?！?p>　　牧遇之一臉無所謂地看向桑榆，“你有的是殺我的機會。何必多此一舉？”

　　她若要害自己，只需不治即可，以他的身體狀況，也拖不了多久了，何必還大費周章來害他。

　　桑榆不置可否：“脫去上衣?！?p>　　牧遇之看她一臉淡然，忽地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他用極慢的速度脫下上衣，隨手又要去解腰帶。

　　桑榆看著他的動作不由抿了抿嘴角：“上衣即可?！?p>　　牧遇之聳聳肩，放下了腰間的手。不得不說，他的身材還是很有看頭的，骨架清瘦，但肩寬腰窄，紋理分明。桑榆淡淡掃過一眼，示意他坐進浴桶。

　　人體結(jié)構(gòu)，她再熟悉不過了，在美好的肌肉結(jié)構(gòu)，在她眼里，也只是人體的組成。

　　她連一絲羞澀和猶豫都沒有，透明的絲線往牧遇之手上卷去，桑榆左手探聽著脈象，右手飛快地在他頭上以及肩胛處扎了幾針，隨后又閉上眼坐在一旁聽脈。

　　牧遇之靜靜看著這樣的桑榆，不禁有些失神。

　　他從未主動觀察過女子，但平時所見，女子多是嬌柔溫順的。至少，在他面前多表現(xiàn)得如此。

　　可是桑榆這般坐著，就像是雪捏成的一般，渾身上下充斥著冷肅的氣息，即使此刻他靠的這般近，也沒有一點接近她的感覺。她就像一個復(fù)雜的迷，乍見之下像梅間落雪般誘人，再看時卻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突然，就有些想了解她。

　　許是他的目光過于熾熱了些，桑榆睜開了雙眼，用手挑了挑手中的絲線，微微蹙眉。

　　牧遇之見她神色凝重，不由問道，“很麻煩？”

　　“有個可以痊愈的方法，但很危險?！?p>　　“那便試試。”牧遇之隨口道。

　　桑榆見他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樣子，也不免有些詫異。

　　牧遇之似是看懂了她的神色，“若不試試，這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p>　　桑榆點頭，確實，他的身體能支撐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若用靈力強行續(xù)上心脈，可以勉強維持，但若是哪天沒控制好，便有可能瞬間斃命，心脈俱損，藥石無醫(yī)。

　　“剖開胸腔，縫合心脈，成功率一半?！鄙Ｓ苷f罷朝牧遇之淡淡挑眉，似是詢問他的決定。

　　牧遇之此刻卻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剖開胸腔？縫合？他從未聽聞醫(yī)者有這樣的治療方法。

　　桑榆似是沒看到他的震驚一般，靜坐在原地等著他做決定，她沒有辦法跟這個時代的人解釋自己的醫(yī)療手段，牧遇之看著是個極為通透的人，但一來她不愿意多費口舌去做一些可能沒有意義的解釋；二來，就算最終解釋清楚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該是多少成功率還是多少。

　　牧遇之看著她這般冷靜，突然就有些相信了。

　　事實上，他也沒有退路了。

　　幾位最好的醫(yī)者都檢查過他的身體，卻毫無辦法，本來他也是打算拿到朱砂霜草后前往夕照谷求醫(yī)?，F(xiàn)在人就在眼前，或者這也是唯一的希望了。何況以桑榆的性子，她說一半的成功幾率，總還是有些把握的。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到底還是想試探她一把，“以桑姑娘的見識，我這個病癥，如果求到夕照谷，可有痊愈的機會？”

　　他問話的時候，目光就一動不動地盯著桑榆。

　　桑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淡淡道，“去了，也是一個結(jié)果?！?p>　　牧遇之心下對自己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

　　想到這，牧遇之也不猶豫，便點頭同意了桑榆的治療方案。

　　桑榆前世是孤兒，被組織收養(yǎng)，從小被培養(yǎng)成為醫(yī)生，平時只專注研究病理，并負責治療組織送來的病人。她常年一人居住在地下室中，鮮少與人交談，只得把一腔熱情都投入到病理研究中去。

　　到這個奇異的世界之后，她接觸到很多前世不曾聽聞過的東西，比如像血液一樣在全身循環(huán)的靈力，讓醫(yī)學(xué)有了新的可能，這無疑激起了桑榆對這片大陸的病理研究的熱情。

　　牧遇之的病情雖然棘手，也不是不能解決，靈力阻隔加上外科手術(shù)，可以將斷裂的經(jīng)脈重新縫合，只是這畢竟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技術(shù)，說出來難免有些聳人聽聞。

　　但桑榆素來對別人的想法不甚在意，她更想試試在這個世界的醫(yī)學(xué)的可能性。

　　況且，她已經(jīng)跟牧遇之說清楚了利弊，是否接受就是病人自己的選擇了，她只是個醫(yī)者罷了。

　　既然得到了牧遇之的同意，她便著手準備，喚了紅衣進來做助手。

　　牧遇之橫躺在床上，看著桑榆擺出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具，還有一些分不清用途的小玩意，看向桑榆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探究。

　　桑榆恍若不覺，拿出一瓶藥劑，看向牧遇之：“在治療過程中你想要睡過去還是清醒著？”

　　像牧遇之這樣的人，警惕性極強。平日里總是看他坐得歪歪斜斜，但他坐著的方向總是朝著視野最寬的那方，隨時關(guān)注自己的視野，這是經(jīng)常處于危險下的人的本能，正如自己一樣，不難揣測，牧遇之很難安心地在他人面前沉睡。

　　若是前世，一劑麻醉下去便可以了。但在這個世界，修為高的人自有維護身體的一番機制，很難真正沉睡，與其讓他在半睡半醒間不自覺地做出自保似的反抗行為影響醫(yī)治，不如讓他的頭腦保持清醒。

　　果然，牧遇之答道：“醒著吧?！辈皇撬幌嘈派Ｓ?，而是他清楚自己在朦朧間會難以控制地對靠近的人發(fā)起攻擊，他不想誤傷了她。

　　桑榆點頭，隨即將藥劑注射入牧遇之的身體，再催動靈力麻痹了他的身體。隨后，她拿起一柄最鋒利的小刀，輕輕劃開了牧遇之的胸膛。

　　牧遇之難得呆愣了一下，這么匪夷所思的治療方法難道不應(yīng)該給人一點適應(yīng)時間嗎？

　　才剛剛決定要接受治療半個時辰之后就被剖開了胸膛，還讓自己親眼見著自己的胸膛被剖開，淡定如牧遇之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他能感到身體的感覺被剝奪了，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

　　桑榆一臉淡定地一刀一刀劃開牧遇之的胸膛，手穩(wěn)得連一絲顫動都沒有，仿佛手下真的是一塊豆腐。

　　當桑榆終于找到病灶抽出針線縫合經(jīng)脈的時候，牧遇之也著實受了些驚嚇。

　　“……”

　　大概是看懂了他的神色，桑榆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這是吾甲獸的筋，跟藥劑融合之后，會與經(jīng)脈相容，是縫合經(jīng)脈最好的材料。你放心，痊愈之后它會跟你的心脈融合，只要這段時間好好養(yǎng)著，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p>　　這個最好的材料，自然是桑榆實驗出來的，當她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有這么多得天獨厚的資源卻無人利用時，自然是深感痛心。她常常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沒日沒夜地研究各種醫(yī)療材料和方式，也正因此，即使在以醫(yī)術(shù)出名的夕照谷，她的藥理研習(xí)時間不足，見識也不夠，不及師傅，但也沒有人的外科醫(yī)術(shù)可以與她比肩。

　　不得不說，牧遇之的運氣是真得不錯。

　　聽了她的解釋，牧遇之便安定下來，這聞所未聞的手法，也許才能治這不治之癥吧。他忽地產(chǎn)生了一種扭曲的淡定。

　　他從側(cè)面看著桑榆專注的眼神，看她水蔥似的手指在胸前舞動著，看她額角甚至出了一絲薄汗……

　　桑榆忙碌著，絲毫沒有注意到牧遇之看過來的眼神。

　　手術(shù)進行的很順利，桑榆本也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她說成功率一半，心里還是很有幾分把握的。手術(shù)結(jié)束的時候，她便

　　吩咐牧遇之休息，隨后向他身體中注入了大量的解憂花汁，那是比較一種比較強力的麻醉劑，但幾乎不會讓身體有所負擔，也不會讓人完全喪失感覺。

　　桑榆出門之后，便看見神色緊繃的風(fēng)音三人。還是云徹先開口詢問，“主上……如何？”桑榆進去整整一天，期間還叫了紅衣進去幫忙，但外面的三人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只得在外面焦慮地轉(zhuǎn)圈。

　　桑榆看著三個干澀的嘴唇和蒼白的神色，唇角微勾，那人，倒是有幾個很不錯的手下。

　　“讓他睡兩天便可?！?p>　　云徹的表情有些僵：“好……了？”

　　桑榆點頭：“恩，不出意外的話會痊愈。他醒了便來叫我。”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風(fēng)音三人闖進房間后看著陷入昏睡但氣息明顯平穩(wěn)了很多的牧遇之，面面相覷，互相都看懂了眼神中的含義：桑姑娘的這份恩情，必以命相報。

　　想到主上還可以痊愈，幾人都不由地有些激動，稍微冷靜下來之后，便又盡職盡責地在屋子周圍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