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渾水摸魚
東山歷來是一個比較神奇的地段，它處于珛鎢國與燚羽國之間，看似處在一個兩不管的位置，實際上又同時有來自燚羽和來自珛鎢的人員駐足，魚龍混雜。
是個便于渾水摸魚發(fā)橫財?shù)牡胤?，也是個極度招惹危險的地方。
東山素來是礦石買賣的集中地。珛鎢國的人喜好冶金，又掌控著鍛造生意，絕大部分的煉金師都出自珛鎢。
燚羽是火系法術的發(fā)源，對火元素的掌控力是五國最強的，因此，東山既倚靠著最強的火元素，又生活著大量煉金師，在地理位置上就已經(jīng)得天獨厚了。
東山既然是貿(mào)易聚居之地，自然也開了一家晚晴樓的分樓。
此時，桑榆一身月白色男士長袍，手邊放著一把玉白色的折扇，透著淡淡的冰色光澤。她喜好男士衣袍不過是圖個方便而已，畢竟跟現(xiàn)代的衣服比起來，這個時代的女裝實在是太繁瑣了。
因此，桑榆只是著了衣袍，其他方面都不甚在意，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她是個女子。不過她素來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更不會在衣著上這么講究就是了。
衛(wèi)君卿、千面、紅衣三人與她相對而坐，衛(wèi)君卿一手飲茶，一手輕輕搖著烏木骨扇，好不愜意。
千面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孱弱的小書生，臉色有些蒼白，一身藍色束腰長衫。紅衣一襲紅裙，不時往桑榆杯里添茶。
仔細觀察，就可以發(fā)現(xiàn)茶水沒有一點熱氣，明顯是涼的。
桑榆看了幾人一眼，微微嘆氣：“你們不必如此，涼的我一個人喝就好了?！?p> 茶水要滾水沖泡，熱茶入口，方得滋味。
她知道，幾人遷就她不能喝燙的茶水，便與她一起喝涼茶。
紅衣一笑：“小姐不知嗎？我們可從來不喝熱茶?！?p> 千面勾唇一笑：“本公子這種風姿，素來不走尋常路的。”
衛(wèi)君卿微微抬著下巴，看著桑榆笑而不語：“千面，弱書生要有弱書生的樣子，笑這么風騷做什么？”
千面瞬間破功，謫仙氣質什么的都是浮云，衛(wèi)公子內里腹黑又毒舌，人生簡直不能再昏暗！
他真的只是當久了花魁一時調整不過來而已！
桑榆看著她們，臉色不由柔和下來，綻放出淡淡的笑意。
她兩世為人，從來不曾體會過他人的溫情，一個人在黑暗中掙扎生存，讓她活成一具行尸走肉。她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地下室里一個冰冷的醫(yī)療器械，現(xiàn)在的生活，奢侈到她想都不敢想。
幾個人不再說話，周遭卻彌漫著極為和諧的氛圍。
此時正是飯點，晚晴樓的大堂極為熱鬧，來自各方的人士齊聚一堂，各懷心事。
“這幾天東山似乎進來了很多軍隊啊。”說話的是一個長滿絡腮胡的大漢，他喝了些酒，臉色有些漲紅，音量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你憑什么判斷是軍隊？”旁邊一個粉頭白面的年輕男子一聲嗤笑。
“手臂上清一色的火焰臂章，你當老子跟你一樣瞎嗎？”絡腮胡大漢重重砸下杯子，蠻不高興地哼哼道。
“火焰臂章？那是燚羽的軍隊咯？”
“金紅色的火焰，似乎和燚羽的圖章紋樣有些不同吧？不過也就是個火焰的樣子，具體有什么不一樣我就分辨不出來了。這么明顯的圖章，就你眼瞎才看不到?！苯j腮胡大漢也再跟他多說，哆哆嗦嗦的手繼續(xù)去夠酒壺，夠了幾次也沒夠著，顯然是醉得不輕了。
這一段看似無厘頭的對話，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不一樣的。
桑榆等人筷子一頓，對視一眼，隨即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安靜地吃著飯。
——
吃過飯，幾人聚在寄桑居內，整理今天收集的情報。
衛(wèi)君卿摩挲著手中寫著密信的錦帕。
晚晴樓的情報通信，一直用得都是桑榆教會他們的拼音，剛接觸的時候，大家都驚為天人，為這些歪歪扭扭的字跡感到不解。
學會了之后就能體會它的便利與保密性了，消息平日也不怕被人半道劫走，安全又便捷。于是乎，拼音便成了晚晴樓的通信暗號。
“君少爺，這是這幾日住進晚晴樓的人員名單？”千面已經(jīng)換回自己那張妖艷的臉，左眼角的淚痣透著一股子媚意，與一身暗色的藍衣極不協(xié)調，一手拿著個靈果啃著發(fā)問。
紅衣看著他大馬金刀的樣子，不由捂臉，那樣好看的臉長這個人身上真是太浪費了！
“恩，倒是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衛(wèi)君卿看著手中的名單說道。
“誰啊？”
“珛鎢皇女卓顏?！?p> 眾人先是驚訝，隨即又恍然大悟一般。
珛鎢人對礦石是最瘋狂的，為一個紫晶礦派出個皇女，到也說得過去。
珛鎢是五國中唯一一個女皇執(zhí)政的國家，卓氏一脈對金元素的親和力極強，而這種親和力在女性身上體現(xiàn)得更加淋漓盡致。
靈力可以通過訓練提升，但元素親和力卻是與生俱來的，即使用一些秘法后天提升，也要冒極大的風險。珛鎢人崇拜煉金術，
于是，卓氏女子憑著血脈，就決定了她們在珛鎢的統(tǒng)治地位。
晚晴樓的壟斷無疑是成功的，有權勢的人只要訂的到晚晴樓的房間，就不會再委屈自己去普通的客棧居住，且晚晴樓后院住宅的保密性素來極佳，也避開了大部分人的窺視，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
于是乎，身為主人的衛(wèi)君卿和桑榆搜集起情報來就便利了很多。
衛(wèi)君卿繼續(xù)看手中的名單，忽然笑道，“可不止呢?！?p> 這下，連桑榆都抬眸看他。
衛(wèi)公子也不賣關子，“還有一個人，你們可能想不到，燚羽二皇子喻墨，居然連他也來了?！?p> 幾人齊齊挑眉：“這倒是稀奇了？他昨晚還在瓊花宴呢！”
桑榆略略沉吟：“看來是和我們一樣，知道了消息之后就立刻趕過來的?！?p> 衛(wèi)公子搖頭，“他到的時間可比我們還早，上面記錄著，他昨夜夜還未深就已經(jīng)到了?！?p> 桑榆抬頭問道，“你是說，他得到消息比我們還早？”
算算時間，應該是結束了宴會馬不停蹄趕來了。
衛(wèi)公子面色凝重地點頭。
“這不應該啊……晚晴樓的消息不應該比他慢這么多吧？”千面歪著腦袋懷疑道。他對自己的情報實力還是很有自信的。
桑榆道：“的確奇怪，不過相比于時間，他來這邊的目的更讓人捉摸不透?！?p> 紅衣不解，“有什么琢磨不透的，他難道不用知道葉成戈在暗地里究竟搞什么鬼嗎？那可是他們燚羽皇室最大的威脅?！?p> 桑榆答：“燚羽皇室來人不奇怪，只是……如果你是燚羽皇，葉成戈這邊有大動作，你派誰來？”
紅衣很干脆地答道：“當然是喻維啊……”她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葉成戈的動作這么大，燚羽皇怎么不派得力的喻維前來，卻派了燚羽頭號紈绔來，這是個什么意思？
桑榆沉吟，“這就是問題所在?！?p> 世人皆知二皇子喻墨素來紈绔，常年出入秦樓楚館，不論是靈力上還是治國謀略上，都比不上大皇子喻維，所以很少有人會將他們二人相提并論。
“或許，傳聞不可盡信也說不準?！鄙Ｓ苡行┻t疑地道。
桑榆回想起見面那晚，他身上除了能夠看出一些些霸道和貴族的囂張之外，整體而言并不是那么惹人生厭。
衛(wèi)君卿也明白過來，他跟皇室打了幾次交道，但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喻墨，或者說，他是因為流言的緣故，習慣性地忽視了這個人。
“寶兒是說，世人對喻墨的判斷或許并不那么正確？”
如果真的是這樣，衛(wèi)君卿或許要重新認識喻墨這個人了，畢竟連他都習慣性地忽視掉了他。
“只是猜測而已，找個人盯著他吧……”桑榆道?；适矣惺裁磩幼鳎枷胍诘谝粫r間知道。
“好。”
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桑榆又問道：“今天大堂里那兩個人是什么情況？”
她指的，自然是白天在大堂中大聲說話，泄露了一些消息的兩人。
“對對，那什么金紅色火焰臂章哪里來著，燚羽的赤羽衛(wèi)不是紅黑色的火焰嗎？”紅衣一邊沏茶，一邊發(fā)問。
“這就要說到葉成戈的野心了，他建立了一支親衛(wèi)隊，名為赤炎軍，標志就是金紅色火焰臂章。”千面翹著二郎腿，悠悠回答。
“他倒是毫不遮掩?！奔t衣撇嘴。
“整個燚羽誰不知道他的心思，要我說，這葉成戈也算個人物，直接把造反的事情擺到臺面上來了，偏偏人家皇族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忍著?！痹摵堇钡臅r候狠辣，該隱忍的時候隱忍，能屈能伸，野心勃勃，確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一直不說話的桑榆忽地抬頭望向衛(wèi)君卿，“那兩個人是哪個勢力的人？”
衛(wèi)君卿微微搖頭：“不是晚晴樓的住戶，只是午間出現(xiàn)了片刻，隨后便失去了蹤影，目前還不清楚是哪方勢力。”
紅衣不解：“中午那兩個人有問題？”
衛(wèi)君卿點頭：“那人只點了些清淡的果酒，醉成那樣不應該。在講金紅色臂章之時特意太高了聲音。再者，他一再強調金紅色火焰臂章，欲蓋彌彰。”
桑榆點頭，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茶杯。
“他只需將這個葉成戈在此處的消息傳遞出來即可，雖然破綻百出，倒也達到了目的?？磥恚~成戈的敵人不少。”
衛(wèi)君卿粲然一笑：“渾水才好摸魚啊。葉成戈放了消息，明日一早邀眾位江湖朋友共赴東山探礦?！?p> 千面一臉鄙夷地哼哼：“不安好心?！?p> “明知道他不安好心，在紫晶礦的誘惑下還是會有很多人去的?！?p> “比如……我們？”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危險與機遇總是并存的。
——
第二日一早，天邊的霞光尚淡，東山上已經(jīng)烏泱泱聚集了一大批人。
桑榆幾人并沒有過于靠近，在不遠處的高枝上站定，審視著下面躁動的人群。這么大一個餡餅的面前，葉成戈能夠這么淡然讓這個消息傳出來，還大方地將探礦的資格開放，只能說明他有足夠的把握將場面把控在手里。
千面此刻還是那副弱書生的打扮，略帶鄙夷地看著下面一張張躍躍欲試的面孔：“真是一群蠢蛋，葉成戈的好處是這么好分的嗎？一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忽地，樹影間人影一閃，但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立于樹上，而枝葉紋絲未動，正是出去探查的衛(wèi)君卿。
“四周并沒有伏兵?！?p> 聞言，桑榆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葉成戈雖然是個小人，但做起事來心思極為縝密，很難找到把柄，她手頭上掌握的葉成戈的罪證，是這么多年晚晴樓苦心經(jīng)營的成果，足見葉成戈的老奸巨猾。
眼看著東山聚集了幾百號人，三教九流都有，還夾雜幾道極為強悍的氣息，但葉成戈行事卻這般隨意，不由得讓人懷疑。
衛(wèi)君卿神色有些凝重：“只能說，他有把握在這么多人的搶奪之下保證自己的利益，或者……這個紫晶礦并不是紫晶礦。寶兒，你可能感知到晶礦的氣息？”
對于修煉之人來說，靈力可以修煉，但神識的靈敏度卻是與生俱來的。衛(wèi)君卿的修為比桑榆高，但論神識的控制力卻稍遜一籌。
此事只能由桑榆出手。
紅衣有些擔心地看著下面：“這人群中不乏高手，現(xiàn)在用神識探尋礦洞，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桑榆掃了一眼人群，淡淡道：“不必探查礦洞，若此處有紫晶石，地底下應該會留有靈力殘留?！?p> 紫晶礦的誘惑是巨大的，底下的人估計也都卯足了勁要用神識探他一探，此刻，眾人應該都處于一種高度警惕的狀態(tài)，要越過這么多人的感知實在不是易事。
衛(wèi)君卿聞言一笑：“寶兒聰慧?！?p> 這丫頭，總是能夠常人的思維誤區(qū)，大家都想著要探查礦洞，實際上，形成一個紫晶礦必然需要巨大的靈氣積年累月的浸潤，必然可以發(fā)現(xiàn)靈力較之周圍濃厚的痕跡。
不過，要知道，一般人的神識也達不到探查地底的水準。
桑榆聞言淡淡合眼，控制著神識小心地朝地底探去。千面紅衣在一旁警戒著。
少頃，桑榆睜開眼睛，朝幾人點頭。
“確實是晶礦，且依照靈力濃度來看，有很大程度就是紫晶礦。但底下的靈力并不純，顯得十分混亂，像是夾雜了什么其他的力量?！?p> 眾人恍然大悟，這大概就是葉成戈的后手？
千面摸著下巴：“有高手潛伏？感情那老家伙沒有在外面布伏兵，是已經(jīng)在里面動了手腳？”
桑榆沉思，隨即搖頭：“靈力很混亂，究竟是什么，尚未可知?！?p> 幾人正商議著應對之法，人群卻忽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