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許試藥
桑榆結(jié)果之后，先是仔細(xì)地湊近聞了聞，隨后便倒出一枚在手中，拿出一枚金針刮下少許藥粉，便要親自嘗一嘗。
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壓住了她送藥粉的右手。
桑榆抬頭，對上的便是牧遇之不贊同的神色。
“那是毒藥。”牧遇之一字一頓道，這個女人，知不知道愛惜自己？就算她毒術(shù)高明，也不能就為了分辨藥物直接把毒藥放到嘴里吧？
“無礙，這點(diǎn)分量不會對我造成什么影響，只是確認(rèn)一下成分罷了。”桑榆雖然愛藥成癡，倒還不至于要豁出自己的身體，這點(diǎn)分寸還是有的。
語罷便抬起右手去嘗那藥粉。
然，壓在她右手上的那雙手卻更用力了。
牧遇之見她看著自己一臉疑惑的樣子，心下不由有些怒氣。她的指骨這樣纖細(xì)，手這樣冰涼，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她發(fā)病時(shí)候命在旦夕氣若游絲的模樣，體質(zhì)不好，還帶著隱疾，怎得還這么不會照顧自己？
“不許。西苑那邊不是有藥房，回去確認(rèn)便可，為何要自己試藥？”
桑榆試藥不成，見牧遇之寸步不讓的樣子，也便作罷。
確實(shí)也不差這么一會。
“姑娘，你說我的孩子中的是三大奇毒之一‘九曲斷腸’？”
幾人并沒有故意壓低自己說話的聲音，旁人自然也是聽得見了。
相比于一干人等都別桑榆狠辣的手段震懾住，一時(shí)間雙腿打顫連目光都不敢飄過來，那跪著女子倒還有一些膽識。
“沒錯。”“九曲斷腸”可以說是桑榆最熟悉的毒藥了，自然不會錯認(rèn)它的味道和癥狀。
那女子原先還抱著桑榆說出這個奇毒只是為了詐自己從自己這邊套話的僥幸心理，這下男子既然都已經(jīng)說出了口，想必孩子真的是中了“九曲斷腸”毒。女子雖沒什么見識，卻也聽到這位紫衣翩然渾身貴氣的公子稱那是“三大奇毒”。
而中了毒的人，卻是她的骨肉，六兒，才剛滿七歲。
“姑娘，小婦人是被逼迫的。我夫君欠了賭債，他們便抓走了我的孩子。他們說……說只要今日我演這一場戲，賭債便一筆勾銷。”女子的額頭在地上“咚咚”作響，傷上加傷，很快便血肉模糊。
“他們說我的六兒只會昏睡一段時(shí)間，等事情一過便會醒來的，什么事情都不會有，怎么會是‘九曲斷腸’這種毒藥呢？求姑娘，求殿下……求各位貴人，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六兒……他還這么小啊……可憐天下父母心……”
桑榆淡淡地看著女子，輕聲道：“稚子何辜，但你我素未謀面，我又有何罪？”
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
女子聞言忽地頓住，一股難言的羞憤之感涌上心頭。人總是有私心的，天下父母無不愿意為了自己的子女而付出，但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便去傷害別人，這種行為確實(shí)自私又狹隘，卻還要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為自己的卑劣做出遮掩。
“姑娘這般能耐，我們籌備的一切不是一開始便被姑娘識破了嗎？我們不過是跳梁小丑，姑娘最終并沒有收到損害不是么？可我的孩子他……他……”
女子泣不成聲。
“你可曾想過，我若沒有能耐如何？”
桑榆的語氣微冷。
能如何？自己身敗名裂不說，連帶夕照谷也要收到指責(zé)和唾棄。
女子自然想不到這么多。
“姑娘，您是貴人。做事自然有通天的手段，但小婦人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被歹人鉗制毫無還手之力。您就當(dāng)法法善心，救救我的孩子吧?！?p> 桑榆輕嘆一聲，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她轉(zhuǎn)頭問牧遇之：“誹謗陷害，何罪？”
牧遇之清越的聲音傳來：“廢去靈力，流放蠻荒，不得再回森羅?！?p> 女子聞言瞪大了雙目，難以置信地望向桑榆：“你不能……不能……”
桑榆回身走向馬車，頭也不回道：“我沒有什么是不能的?！?p> 誰都要為自己的過錯負(fù)責(zé)。最為一個母親，她保護(hù)自己孩子的行為并沒有錯，作為一個人，就因?yàn)橐茸约旱暮⒆尤ルS意污蔑另外一個無辜的人，這行徑，卻是自私得可怕。
牧遇之拍拍手，暗處便走出幾道身影，雖然一身深青色勁裝且蒙了面看不真切，但腰間卻都掛了一個暗金色的牌子，上面刻著昭璘二字。想來該是牧遇之的隱衛(wèi)。
五國貴族都喜歡培養(yǎng)貼身隱衛(wèi)，既保護(hù)安全，又可以用作刺探情報(bào)，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隱衛(wèi)收到命令，便向著女子靠去。
還未接近，那女子便掙扎起來，孩子生死未卜，而自己要面臨流放，若真的別離，怕就是天人永隔。
“什么狗屁醫(yī)者仁心，什么狗屁醫(yī)仙谷，不過是沽名釣譽(yù)蠅營狗茍之輩，連一屆婦人和孩童都不放過！若你真有能耐，便去抓著背后主使之人啊，欺壓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婦人算什么！可憐我的六兒，他才七歲，他又做錯了什么……”
桑榆伸手將地上的男孩抱起，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女子。
“他的毒，我一開始便解了?！?p> 后面的試探，不過是想要知道真相。她要得知真相，卻不會拿一個小孩子的姓名去開玩笑。
女子聽著這話，像是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呆在了原地。越過正午有些刺眼的光，六兒的雙目依舊緊閉，但眉目之間駭人的青氣已然退去，唇色雖然蒼白，卻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的紫黑之色，胸前均勻地起伏著，顯示他的呼吸已經(jīng)趨于平穩(wěn)。
女子忽地被抽去渾身力氣一般癱坐在地，只剩下喃喃自語的聲音。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忽地笑起來，面上一掃灰敗絕望之色，只是用自己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勾勒過六兒的眉眼。換下一副尖利的嘴臉，女子看向六兒的目光中且只剩下盈盈的柔光，在傾瀉的日光之下，竟還有幾分澄澈之色。
“多謝姑娘?！彼胫鹕碜庸ЧЬ淳吹叵蛑Ｓ艿姆较蚩牧祟^。
鄭重而肅穆。
桑榆站著沒動，倒是真真切切受了這一禮。
女子似乎也恢復(fù)了理智，終于不再掙扎，任由一旁的隱衛(wèi)將她帶走，只是直到最后，目光一直停留在六兒的臉上，久久不曾收回。
這最后的最后，倒有幾分為人母的尊嚴(yán)。
鬧了這一場，幾人也都失了興致，也不打算繼續(xù)前往重華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