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夫妻倆靜默片刻。
柳老爺一事,他們還不曾告知童氏。
眼下柳老爺一事不解決,一老一少若是待在家中,夫妻倆哪能安生過日子?
為了不讓老者擔憂,夫妻倆只得笑著又嘮嗑了幾句。
深秋夜里涼,加之勞碌一天,早已身心疲乏,片刻后大家已是各自歇息。
……
一夜相安無事,轉眼已是天明。
雖然陳父陳母不喜她跟憐兒打交道,但畢竟都是寒門出身,家規(guī)不似權貴之家那般森嚴。第二日已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日子不管好壞,總得過下去。
不過夫妻倆還是一番叮囑,不得她再做出格之事。
陳媛媛皆是一一應下,也不多辯駁。
近兩月的相處,陳家人的性子她多少也是知曉,都是淳樸簡單人家。
昨日爹娘已知憐兒是云夢閣的女子,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大大方方讓爹娘知道——她是靠本事掙錢,讓家中親人相信她!
眼見天就要大亮,還得去福來樓打雜。
她走到門邊欲要關門,忽地從外往里看去,狹小老舊的陳家一覽無余。
與初來時的嫌棄抵觸不同,不知何時對此地竟多了一絲道不清說不明的眷戀,只覺心房暖暖格外踏實。
仿似只要有這個地方在,未來就值得期盼。
“媛媛,怎么還沒關門?”
“大丫頭,動作麻利點,上工該遲了!”
不遠處的呼喚,將陳媛媛思緒拉回,她回眸一笑已是飛快將門栓緊,喊道:“爹娘,我來啦!”
***
又過四天,眨眼九月初十。
一連幾日不曾見到柳老爺,陳父陳母每日提心吊膽,生怕柳老爺來個突然襲擊。
陳媛媛見狀,只得去打探柳老爺?shù)南ⅰ?p>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酒樓往來客官不少,小道消息甚廣,幾番詢問倒也問出一些東西。
近日,帝京可是發(fā)生一樁大事。
聽聞京中第二富商洛家,被查出販賣私鹽,勾結亂黨招兵買馬企圖謀反,眼下就要滿門抄斬。
北朝有三大富商,光是帝京就占了兩位!
其中一位自然是皇甫家,而另一位便是這洛家!至于江南奉州那位富紳,聽說是一名奇女子。
曾經輝煌一世的洛家,想不到竟落得滿門抄斬的地步,說來也是唏噓。
恰逢柳老爺家中生意大多與洛家有關,都是一條藤上的螞蚱,洛家倒臺柳老爺此刻定是自顧不暇火燒眉毛。
怪不得一連幾日不曾找他們的麻煩。
沒有人添堵,陳媛媛樂得自在!
臨近午時,福來樓伙計輪流換崗,有約莫兩刻鐘吃飯休息的時間。
此時此刻,街道兩旁已是圍滿老百姓。
洛家罪大惡極,正被拉去游街示眾,無數(shù)污穢物被扔在犯人身上。
陳媛媛閑著無事,又不曾見過犯人被處決,干脆趁休息時間偷偷溜出酒樓,跟著一大幫老百姓往午門走去。
等她徒步一路走到午門,囚犯已是被押上斷頭臺,正是行刑之時。
囚犯蓬頭亂發(fā),瞧不太清楚容顏,神情死灰一片。
只見劊子手舉起鋒利的大刀,刀刃在正午的烈陽下,散發(fā)著幽冷的光芒。
一刀下去又快又狠,只見人頭落地,鮮血還未迸出,地上的一排排的人頭還能看見自己直立的身子,眼珠子凸出死不瞑目。
剎那,又是血花四濺!
陳媛媛瞪大了眼眸,怔住原地。
追根究底,前世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十七歲少女,哪怕家里條件好些,也不曾見過殺人。
本以為能承受的住,眼下一看,猛然就是幾十口生命人頭落地。
眼睜睜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沒了氣息,一排排人頭落地,看著那一雙雙空洞洞又帶著強烈恨意的眸子,禁不住渾身打顫遍體生寒。
無數(shù)的鮮血流淌在地,濃郁血腥味隨風飄了過來。
她本就嗅覺靈敏,小臉刷一下變白。
只覺脖頸一股涼意,深秋無數(shù)冷風灌了進來,又往腦門直沖,遍體生寒。胃里承受不住,驀然開始劇烈翻涌。
她不知何時回到福來樓,一路上渾渾噩噩。
陳父陳母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兩耳嗡嗡作響,似失聰一般什么也聽不見,只能光看著爹娘擔憂害怕。
陳父陳母揪心不已,尋了許久不見人影,人好不容易回來又是臉色慘白、小手冰涼,完全沒平日里的靈動。
無奈之下,夫妻倆只得告了假,帶著人回家。
回到家中,陳媛媛渾身無力,也不知是害怕還是難受,整個人乏力發(fā)冷蜷在被窩里。
……
傍晚,陳父陳母叫人吃飯,才發(fā)現(xiàn)不妥。
大丫頭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蒼白簌簌發(fā)抖,渾身冰涼神識不清。
家中老小驚嚇不已,連忙去仁德堂請大夫。
好不容易請來大夫,大夫查診一番,才知是受了驚嚇又惹上惡寒,才會高熱畏冷,陽氣不足渾渾噩噩。
大夫開了些藥,又讓夫妻倆夜里頭看著人,莫要驚了三魂七魄,醒來亦是神志不清。
送走大夫,陳母才回想起大丫頭午后不在,今日又是洛家滿門抄斬之日,霎時猜出了幾分。
陳母又氣又惱又心疼,這還未及笄的姑娘,去那陰氣極重的地方看那血腥之事,可不是折騰人嘛!
陳母氣雖氣,心里仍心疼不已,眼下高熱不退,忙去燒來熱水,給人暖身子。
男眷幫不上忙,只得去燒水。
陳云笙欲要幫忙,被陳父喚去歇息,明日還得去學堂。
陳青青小丫頭干脆一把抱住自家姐姐,想要為其暖身子,惹的陳母辛酸不已。
終究是給二丫頭過了病氣,將困倦不已的二閨女,抱去了自家屋里。
二丫頭明日還得和她奶上工,小小的年紀也是苦了這孩子。
至于陳媛媛,迷迷糊糊間只知渾身疼的厲害。
她仿佛置身在冰窟中,連毛細血管都抽著疼。迷糊間似乎看見一個與她長得七八相似的少女,正躺在現(xiàn)代的病床上,隱約間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少頃又是一片昏暗,僅存的一些神識,朦朧間只能感覺奶奶和娘親在照顧她,正用溫水擦拭著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