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蘇老爺子平靜的看著他，語氣還是慢吞吞的，“什么朋友？”
老人這會兒有七十多歲了，擱古代算是高齡。
他年輕的時候又勤勞，三天兩頭的下田，后來老了，身體就更虧損。
再加上常年抽煙，蘇老爺子的面龐就像是吹癟的橘子皮似的，眼也渾濁，眼瞼下垂，抬頭看人時，眼里都帶著血絲。
蘇詠武不情愿看他，就嗤笑一聲，“我娘都沒管我……”
話音剛落，蘇老爺子就把手里的煙袋重重一敲——
啪的一聲！
這是蘇老爺子這輩子里，最不珍惜他這老煙袋的一刻。
但他還是紅著眼瞪著蘇詠武，在敲煙袋的這一刻里，人都帶著一股他年輕時才有的狠勁。
他說：“這事我先不跟你計較，吳萍云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情況，你細細跟我講！”
這時蘇奶奶也燒好水了，正打算來叫蘇詠武，結(jié)果剛進來就見蘇老爺子發(fā)脾氣的一幕，趕緊過來把自己的二兒子拉到身后，“你干什么！你憑啥兇我兒子！”
蘇老爺子氣憤的指著蘇詠武，“你先讓開，我有事跟他講！”
蘇詠武躲在蘇奶奶的身后，拔高聲音道：“就是那吳萍云自己不檢點，在外面沾染男人，我看不下去才去修理她的！”
蘇奶奶警惕的盯著蘇老爺子，“孩子都說是因為吳萍云的錯了，你憑啥還兇他！”
蘇老爺子眼睛更紅，也更渾濁了，“你敢不敢發(fā)誓！”
發(fā)誓？
誰怕誰啊？
蘇詠武嗤笑一聲，直接撲通跪在了地上，高聲道：“我發(fā)誓，我去找那吳萍云的麻煩，完全就是她自己沒檢點的原因！而那唐雙兒，肯定也是吳萍云的私生女！”
蘇老爺子沉默好久。
好半晌，他才像是力氣被慢慢掏光一樣，頹廢的坐回了椅子上，隱約間，他的臉上也像多了許多皺紋，又蒼老了好多歲。
他慢吞吞的，“好，我信你?！?p> 蘇奶奶這才肯哄他，邊哄，邊罵著蘇吳氏，“老爺子，你剛剛至于生這么大的氣嗎？老二家的也沒做錯什么，按我說，要怪，還是怪吳萍云那小媚蹄子！”
蘇老爺子慢慢拿回他的老煙袋。
煙袋里的煙絲已經(jīng)燒完了。
他這次輕輕敲了敲，隨后就合上了眼。
這世上的世道，就像是大染缸似的。
你拿那最便宜的白布去染色，染了紅的綠的花的，讓它們分貴賤，分好壞，到最后，再像撈回那最開始的白絹布，就難了。
蘇老爺子想起了他初初見到蘇吳氏的那會兒。
那丫頭恭順的給他作揖，眉眼又黑又亮，“伯父好，我叫吳萍云?！?p> 眉眼黑亮。
跟那一頭烏發(fā)同色。
名字也取得好極了。
蘇老爺子當時想了想，“萍云……我記得的。你是老吳家的小閨女吧？你出生那會兒，說不準我還抱過你呢！”
蘇吳氏張了張嘴，驚愣，同時，眉眼里恭敬更深，改口道：“……蘇伯父好！”
那態(tài)度端正極了。
讓蘇老爺子一記，就記了整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