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監(jiān)、監(jiān)副、礦頭,還有領兵都頭,我倆每天晚上都盯著,沒有外人接觸他們?!睂O樂一邊狼吞虎咽著,一邊說道。
“也就是沒收獲了?”孫維梁皺起眉頭。
“也不是沒有,三天前的晚上,他們湊在一起開會了。內容不知道,反正一直到很晚才結束?!?p> “三天前?”孫維梁想了一會,“這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嗷,還有,”孫樂說道,“都頭趙萬華,曾出去過一次,第二天下半晌才回來。”
“嗯,有些反常,還有嗎?”
“每天前來送菜的都是四個人,四輛車。只有五天前,是五個人,五輛車。”
“嗯,觀察力不錯,”孫維梁夸贊道,“這確實是可能的一個傳信渠道?!?p> “那個看門的馮老二,好像耿牛看出了一些門道,讓他說吧。”
“馮老二有什么問題?”
“馮老二一天到晚守在礦上,為人非常貪財,礦上的人要想私下里出入,都得給他塞錢。這樣猥瑣的小老頭,一次來送菜的人中有個二十來歲的小媳婦,所到之處人人注目,馮老二卻跟往常一樣,絲毫沒有驚艷的表示。這很不正常。”
“嗯,這就是你說情況不妙的原因?”
“不是,這些天,我倆黑天守任務,白天除了找地方補覺外,也經?;爝M礦觀察情況。結果發(fā)現了一些異常。煉鐵場區(qū)里,除了外面的十幾間大倉庫每天都要往里運送鐵錠外,后面的低矮柴房,也隔三差五的往里送鐵錠?!?p> “喔?”孫維梁眼睛亮了,“還有這事?”
“是的,”耿牛說道,“我聽少爺說,鐵礦上的生產指標非常緊張,按說不可能有剩余。可我們發(fā)現的情況,卻與少爺所說不符。不知這里面,有些什么道道?!?p> “你想到什么就說,不用在我這里藏著掖著?!?p> 耿牛憨然道:“上面的官老爺了解下情,沒幾個深入到礦區(qū)看的,大都是聽下面的匯報。下面的人哪個不想偷奸?;?,報產量肯定是打了折扣?!?p> “這對我們難道不是好事?我們要提高三成的產量,就更容易了?!睂O維梁呀然道,“這不妙在什么地方?”
“小的想了這幾天,這才想通這個道理?!惫⑴Uf道,“這不是一個鐵礦的事,甚至不是我們府州的事。怕是天下的鐵礦場都是如此規(guī)矩。少爺來鳳山鐵礦,要提高產量,只需把庫存搬出來就能完成,看似占了大便宜,殊不知卻因此得罪了全天下的鐵礦場。要是上頭得知下面的鐵礦場私自聯(lián)合瞞上,嚴加之罪。那些鐵礦場的官員,定會因此恨透了少爺。孫氏本來就有聞氏這個仇家,再加上這么多,孫家豈不是更要端著千萬個小心過日子了?”
孫維梁這下真的驚訝了,沒想到耿牛竟然看的這么遠,看的這么深。印象中的耿牛,可是只知好勇斗狠的蠻徒,什么時候有了這份心思啦。
“不錯耿牛,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是真動了心思了。你說說,我該怎么辦?”
耿牛憨笑道:“我能想到這些,已經想的腦殼痛了。讓我拿個主意,那是萬萬不能了。少爺還是自己辛苦,拿個主意吧?!?p> “這些天你們也辛苦了。這兩天,你倆就好好休息。咱們在這里的日子才剛開始,可不能一開始就累倒。”
孫樂和耿牛下去,孫維梁陷入了沉思。
孫樂和耿牛提到的情報,都是第一手情報,對孫維梁接下來的決策,最有價值。
本來孫維梁想的一直是如何改善管理,提高產量。現在看來,如何提高產量,反倒不是急務,如何摸清下面鐵礦的“行規(guī)”才是孫維梁首先要做的事情。
耿牛的擔心很有道理,孫維梁不過來礦上待三個月,確實沒有必要打破人家長久以來遵守的行規(guī),為自己多樹敵。
只要那些行規(guī)不妨礙孫維梁的大事,孫維梁樂的與那些“行規(guī)”和諧相處。
再不與“行規(guī)”相悖的情況下,想辦法提高產量,這才是孫維梁應該追求的策略。
孫維梁正費著腦筋呢,就聽外面一陣喧鬧聲。孫維梁長吁口氣,一下站起來:不管想的如何周密,該來的總歸要來?,F在,麻煩就就已經到了。
外面,楊水保帶著清一色折惟正的親衛(wèi)站成一排,擋著外面洶涌的人群。那可是全副武裝的廂兵!對方領頭幾個,公服打扮,灰頭土臉,正圍著楊水保,交涉著什么。
楊水保完全一副大爺姿態(tài),根本沒把他們放眼里,任憑對方怎么說,只是大咧咧的搖頭。還指著外面那些廂兵,出言嘲諷。即使聽不見,孫維梁見楊水保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這貨說什么。不過是“就你們這些貨色,一起上老子也不怕,跑老子面前嚇唬人,找錯對象了!”之類的話。
“楊統(tǒng)領,怎么回事?”
楊水保的正式官名是隊正,孫維梁覺得別扭,自作主張稱呼楊水保為統(tǒng)領,楊水保也沒其他人那么敏感,孫維梁稱呼什么無所謂,只要知道是叫他就成。
楊水保一聽孫維梁叫他,立馬換了人似得,眉開眼笑的跑過來,跟孫維梁表功:“這些人要沖擊公所,被我攔住了!你放心,只要有我楊水保在,沒人能沖進去?!?p> 孫維梁拍拍楊水保的肩膀,以示夸獎。楊水保像只溫順的小狗被主人愛撫,樂得眼睛都瞇上了。
“你們誰是張礦監(jiān)?”孫維梁收起跟楊水保的溫言溫語,端起上位者的官威,不怒自威問道。
“下官就是?!睅讉€土人里面站出來一位,臉上除了眼睛、鼻孔和嘴唇處,其他地方都是灰土,無從辨認相貌。
孫維梁心中暗暗感嘆:這些都是忠于職守,盡職盡責的好官吶。
“本官剛從府州趕來,風塵仆仆,進門屁股尚未坐熱,你們便聚眾鬧事,為何?”嚴厲的語氣仍舊,聲調卻不知不覺間降低了三度。
“回上官,”張正剛說道,“馮老二報告,有人撬鎖進入辦公重地,吾等不敢怠慢,得知對方人數眾多,為防萬一,這才聚眾于此。請上官諒解?!?p> “本官的行程,早在十天前就已確定,本以為你們早就收到消息,怎么著也應該在本官來到之時出迎一下?!竟俨皇谴得蟠弥?,但基本的迎來送往還是要的?!@來到鳳山鐵礦地頭,人影不見一個,還被一個看門的盤問半天。就是菩薩也有氣性不是?本官一時惱火,就命人打碎門鎖闖入,倒是莽撞了?!?p> “上官贖罪,我們確實未曾接到上官要來的公文。否則,斷不至此?!鹿僦皇且唤樾±簦砑倚悦荚谏瞎偈种?,斷不敢沖撞任何上官。”
“是這個理!”孫維梁一下變得和顏悅色,“本官想通這個道理,也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而且,本官已經命人準備酒宴。你們忙碌一天,先回去洗漱,有什么事情,咱們待會邊吃邊聊?!尩苄謧兩⑷グ伞N疫@大兄弟說的沒錯,我們若是匪人,就你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夠看?!?p> 張正剛不好意思笑道:“當然,大衙內的貼身親衛(wèi),哪是我們這窮山溝里的廂兵能比的。幸好我們認出了衙內的親衛(wèi)在護衛(wèi),知道里面肯定來了大人物。否則,說不定就打起來了?!?p> “再看大人的年紀,與衙內相差不了多少。那就更是沒差了?!蓖寥死锩嬗肿叱鲆蝗?,主動打招呼。
“你是誰?”孫維梁的語氣再度冷卻。張正剛是這里的頭,未經過張正剛,他便主動出頭,跟自己接觸。不問可知平常是如何囂張了。
“小的是這里的廂兵都頭趙萬華?!?p> 孫維梁面色稍霽,“你一個領兵的,怎么也與他們一樣這般模樣?”
“這里光禿禿的,只有石頭,鬼才惦記這里。閑著沒事干,還不如幫著在礦上看著呢?!壁w萬華連忙陪笑。
“都不錯,”孫維梁贊許道,“別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站著了,快下去洗洗再說話?!?p> “謝大人?!壁w萬華說道,回身就大嗓門吆喝著散去廂兵,與幾位官員互相告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