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張正剛求情道,“這些人窮日子過慣了,一下見到這許多好東西,管不住自己的手。是下官御下不嚴(yán),請大人治下官之罪。只求大人看在他們初犯,饒過這次?!?p> 張正剛出面求情,其他人自然不能坐視,也加入求情的行列。
孫維梁嘆口氣,說道:“你們這是怎么了?我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嗎?貪墨公物,確實是嚴(yán)重的罪行,但下面的日子過得苦,也是實情。既然你們都為他求情,想來平日為人辦事還不錯,那就不予處罰,將東西拿回來,一并做成菜,給底下的礦工吃了。他們比你們更苦,我體諒你們,你們也要體諒他們才是。”
“謝大人寬宏大量。”張正剛喜道,連忙踹了那人一腳,“還不趕緊去?!?p> 那人忙不迭跑了。孫維梁對張正剛苦笑道:“下面幾處,怕也是這般境況吧?你出面辦理,我去找礦工聊會?!?p> 張正剛連忙應(yīng)是,帶人向下一處走出。孫維梁則留下,走入礦工宿舍區(qū)。
一天的休息時間,幾乎所有礦工都趁機洗洗曬曬,剩下的時間,便三五人湊在一起,耍錢玩。
看見孫維梁帶人進來,所有人都認(rèn)識孫維梁,馬上拘謹(jǐn)?shù)目s到一邊,剛才賭錢的熱鬧再也不見,臉上又是早晨在廣場時的漠然。
孫維梁也知官威重,自古民怕官,沒有辦法的事。
孫維梁盡量溫和的微笑著,來到五六個看上去有年紀(jì)的人身邊停下,和藹的打招呼,噓寒問暖。
讓孫維梁尷尬的是,人家根本不接話。不管孫維梁怎么把語氣放緩,怎么微笑,人家只是一副驚嚇的表情,靠在墻角??礃幼右皇怯袎踔麄兒薏荒苓h(yuǎn)遠(yuǎn)的躲開孫維梁,就像躲瘟神一樣。
孫維梁使出十八般武藝,只沒法讓他們開口。沒奈何,孫維梁只好放過他們,繼續(xù)往前走。
這回,孫維梁找到幾個看上去年輕的礦工停下,再度噓寒問暖。
這回總算有回應(yīng),不過也只是點頭回應(yīng)一下而已。
但這足以讓孫維梁感到成就感了。繼續(xù)說下去,人家又不接茬了。
孫維梁很無奈,自己這體察下情的私訪,難道就這么無疾而終不成?
身后的耿??床贿^去,站出來說道:“你們這幫沒卵子的孬種!我們大人為你們好,讓你們休息,又給你們吃肉。你們就這般回報我們大人?真是天生受欺負(fù)的命,有人對你們好,你們還承受不了。”
耿牛有些氣急敗壞,孫樂則笑嘻嘻的走上前,拿起地上礦工們玩得篩子,說道:“篩子好玩吶!我玩篩子可是高手。你,就你,出來跟我賭。就賭大小,你賭大還是賭???一文錢一把?!?p> 那人被孫樂指著,萬般無奈的站出來,卻只不敢說話。
孫樂等了一會不見動靜,索性自己說道:“你不說,那就我先來,我就賭大,看好了,開!”
赫然是一點,??!
孫樂懊惱的拍了一下大腿,愿賭服輸?shù)哪贸鲆晃腻X,硬塞進那人手里,喊道:“下一個,你,就你,過來!”
……
一連上來三四個,孫樂都是賭大,結(jié)果卻都是小,每次孫樂都掏出一文錢輸出去。
這回孫維梁也看出來,孫樂是在借助賭博緩和氣氛,讓大家放下對官的戒備心理。
“玩這個,人少了沒意思,你們幾個,都過來。殺莊就要殺到底。不殺白不殺。”孫維梁指著怯怯圍過來的幾個,笑著招呼。
孫樂則一瞪眼,“來不來!賭就快點,你,你,都過來?!?p> 被孫樂如此硬性攤牌,很快就成了七八人與孫樂賭大小。孫樂的手氣還是很臭,沒幾把,便十幾文錢輸了出去。
“你這莊還是別當(dāng)了,已經(jīng)輸不老少了?!币粋€年輕人很善良的說了一句。
孫維梁大喜,這是這群礦工在他面前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太有突破性意義了。
“你這臭手!起開!”孫維梁踹了孫樂一腳,“換我來。不信我的手氣也那么臭?!?p> 孫維梁沒有孫樂那手功夫,接下來自然是有輸有贏。漸漸地,開始有些笑聲。再后來,每當(dāng)孫維梁輸錢,便有人歡呼了。
不知不覺到了開飯時間。孫維梁招呼大家去打飯,自己則在一邊看。
晚飯是雜糧面窩頭配蕨菜燒肉,還有一大碗糊糊粥。肉香在空中飄搖,惹得所有人都食指大動,喉結(jié)一聳一聳的咽著口水。
等所有人都打好飯菜,孫維梁這才上前,與孫樂和耿牛也打了一份,跟礦工一塊回去,隨便找個地坐下開吃。
有了剛才賭錢的親近,這回又坐在一起吃著同樣的飯菜,礦工們總算不再抵觸孫維梁,開始跟孫維梁主動說起話來。
他們問的自然是官里的種種,可孫維梁來到這,可不是給他們普及官里的知識的,是要跟他們了解挖礦的生產(chǎn)細(xì)節(jié)的。
孫維梁簡單回答了幾句后,便不著痕跡的轉(zhuǎn)移了話題,開始詢問他們挖礦的生產(chǎn)過程。
挖礦,最困難的就是將整塊巖石挖出來,破碎,弄成能夠投入熔爐的大小規(guī)格。
現(xiàn)在沒有炸山火藥,完全靠著錘子和釬子一下一下的鑿,一點一點的碎。效率極低不說,人在現(xiàn)場,很容易造成受傷事故,錘子砸手就不說了,破碎的石渣飛濺,也是傷人的利器。
孫維梁想到后世常用的碎石土辦法,便說道:“可不可以先用火把巖石燒的滾熱,然后澆上酸醋。這樣,石頭就大片大片的開裂,也變酥了,效果是不是能好點?”
“這個辦法倒是好,”一位年長者說道,“咱們這地不行,柴火缺,醋也缺,弄不來?!?p> “跟提高產(chǎn)量相比,這點花銷不算什么。如果可行,我明天就安排從府州城往這里運送干柴和酸醋?!睂O維梁果斷說道。
“真能這樣,我們干活可就省老勁了?!敝車娜思娂婞c頭。
孫維梁能提出切實解決生產(chǎn)難題的辦法,這讓礦工們對他刮目相看。這次不是沖著孫維梁的官帽,完全是沖著他的學(xué)識去的。
孫維梁能夠感受到這種不同,感覺時機成熟,便開始跟礦工們探詢工錢的可能性。
干活給工錢,道理上沒差,但給多少合適,孫維梁也是心中沒底。得先在礦工這里摸摸底。
一聽挖礦還可能拿工錢,礦工們立刻活躍起來。被問到拿多少工錢就感覺不吃虧時,他們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不多會,便拿出個統(tǒng)一的數(shù)。一車礦石能給十文錢,他們就很滿足。
孫維梁緊接著再問,如果這么給工錢,伙食也如今晚這般管飯,他們一天能趕出幾車的量。
這下答案就不一樣了。孫維梁很耐心的聽,對他們夾七夾八的回答,并不去糾正。
聽到最后,孫維梁大致也聽明白了。按四人一組計,滿打滿算八車的量,算是比較合理。就算干的慢的,加把勁也能夠到;干的快的,甚至十車也不成問題。
孫維梁又詢問一車鐵礦石大概能出多少生鐵,得知按經(jīng)驗,一般在六七成左右。孫維梁心中便有了底。又詢問了一番輪番情況,孫維梁便心滿意足的離開。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孫維梁雖然掌握著遠(yuǎn)超時代的管理理念和手段,但仍面臨水土不服問題。孫維梁得充分做好調(diào)研才行。
這個調(diào)研工作,其他人無法代替,只能孫維梁親力親為。
本來是一件想象中很簡單的事情,卻差點讓孫維梁碰了釘子。幸好孫樂有急智,否則孫維梁還真就無計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