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冬天的又一場大雪過后,春節(jié)將至,胡明一和金曼玉踏上了回滄縣的老家過春節(jié)和定親之路。
兩位戀人乘坐的列車臥在鐵軌上,喘著長長的白霧似粗氣。
一聲聲汽笛響過,列車加速開動了,津城漸漸遠去,一望無際的華北廣闊,銀色的大平原迎面而來。
太陽還沒升起,地平線上的天地間變十分朦朧,天空是灰白色的,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上,飄泘著薄薄的霧靄。
那遠方,披著晶瑩冰雪的一片片高大樹林,冒出裊裊炊煙的雪色小村莊從車窗一躍而過。
此刻,金曼玉的黑大眼晴望著車窗外的景色,著了迷:
“明一,這田野雪景太迷人了”
胡明一也感嘆著,又講起農(nóng)村人的事情:
這雪白的田野不但廣闊壯觀,也是農(nóng)家的命根子,一年的收成就是一家人的生活的依靠,衣食生存都指望它了。
人以食為天,種地的農(nóng)民也靠天吃飯,下了瑞雪,冬小麥能落個好收成,可要是無雪無雨,大旱或大澇這樣的天災(zāi),他們就受苦了。
有一年,他的老家滄縣鬧兵匪,又大旱,地里顆粒無收,鄉(xiāng)村里的人們連樹皮都吃盡了,餓死的人無數(shù)。
他的爺爺帶著一家人去逃荒。到城鎮(zhèn)周圍,打場子賣武藝,掙口飯吃,才活了下來。
由此,年少的胡明一也拜了不少好師傅,有了今天的能力,人們遇到困境和災(zāi)禍有時也受到了鍛煉。
金曼玉也感概了:
“我小時候比你幸運多了,可是父親也常告訴我,一定要吃苦耐勞,刻苦學習,多學有用的知識,做為以后生存和養(yǎng)家的本事。技不壓身,多一種能耐,多一條生路。我爺爺就是個橋梁工程技術(shù)人員,也常帶我去看大橋和蒸氣火車,我心里十分佩服他,一定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他們兩人小聲聊著,不知不覺,客車到達了老家的火車站。
滄州火車站建成于一九零九年,是津浦鐵路上一個重要車站,原名稱叫滄縣火車站。
車站上座落著一座設(shè)有調(diào)度室的大平房,和售票處的二層中式小樓,站臺有圍攔,車站人員在進出口處,向旅客檢票。
站前廣場就是滄縣城的街道
兩位戀人走出了站臺口,來到街上,胡明一就看見了接站的大哥,二哥和老妹妹。
他向金曼玉依次介紹了接站的家人。
一家人團聚了都十分高興,胡明一心里不覺愧疚,大哥和二哥,小妹長年照顧著父母。家人己兩年沒見面了,大哥蒼老了很多,頭上長滿了白髮,二哥也可能勞累了,臉龐黑瘦。
小妹妹還沒變樣子,笑咪咪和金曼玉聊了起來,問長問短很是開心。
讓胡明一更想不到是,和他最要好的表哥,表嫂帶著從津城坐客船,躲避到老家的“田桂花”也出現(xiàn)在接站的人群中。
這位在津城曾落入魔窟,在死亡線上掙扎,被胡明一救下,也改名換姓的年青女人穿著紅色的小棉襖,綠色合體的綢緞褲,容貌水亮白皙,微笑如花,更顯得青春亮麗。
胡明一感覺到,在意租界第一警署里所見到的那驚恐,迷茫,悲傷的孫秀英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快樂愉悅的“田桂花”。
表哥,表嫂一行人也都走了過來。
胡明一將女友金曼玉介紹給了表哥,表嫂與田桂花。
表嫂喜笑顏開地夸起金曼玉:
“你看我這表弟,太有福氣了娶上了你這么個美麗的媳婦,不用化妝比在我們劇團扮的七仙女還漂亮
她說著拉過田桂花:
“這就是我們劇團,扮演戲中七仙女,和秦香蓮的主角”
田桂花親切向金曼玉打招呼:
“姐姐好,你太漂亮了真像仙女一樣,我這個七仙女可是臺上扮裝的。”
金曼玉被她們贊揚得臉都紅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胡明一給她下了臺階:
“表嫂,小田,你們夸曼玉是七仙女,那我就是傻二哥董詠了,你們看我有那么傻嗎?”
他的這幾句話可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田桂花樂得差點彎下了腰,她趁著金曼玉陪著表哥表嫂說話,就來到胡明一身旁,用深情感激的目光望著救命恩人。
可她出于自己秘密的身份,心里話與激動的情感止于言表,就柔情地說了一句話:
“胡大哥,多日不見你挺好的”
胡明一回想起孫秀英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更體會改名換姓的田桂花,此時此刻復(fù)雜的心情,也微笑了:
“小田,我從表哥,表嫂的來信里,知道你在劇團進步夠快的,都是主角了,我祝賀你”
突然,田桂花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好似眼淚己不聽她的話,涌了出來,趕忙轉(zhuǎn)身擦去臉上的淚珠。
細心的表姐剛和金曼玉說完話,轉(zhuǎn)身看到了田桂花的臉龐上有淚痕,驚奇了,從口袋掏出雪白的手絹給了她,笑著問道:
“怎么,在團里當了主角,我表弟夸了你幾句,美得流淚了”
胡明一十分深知年青女人天生俱來的豐富情感。田桂花有了那段一生難忘的生死經(jīng)歷,見到救過她的恩人,要不是受到特殊訓(xùn)練的女特工和冷酷的女人,失態(tài)是必然的。
他也笑著向表哥,表姐打個圓場:
“這小田不禁夸,女孩子愛激動,我贊揚她進步大快了,就激動得掉淚了。以后看意思,我見到她的面就批評她,她就哈哈大笑了”
幽默是成年男人在不論多么復(fù)雜,尷尬的場面上,最救急的好方法,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讓人們一笑了之而去,不在糾結(jié)。
隨著胡明一巧妙地掩蓋的田桂花心中的秘密,也沒引起細心敏感的表姐,表哥和金曼玉的一點懷疑。
大家聊了一會兒,表哥,表嫂帶著田桂花,與胡明一家人分了手。離走時,他們夫妻盛情邀請胡明一,金曼玉過春節(jié)那幾天來縣城,到家里去作客,參觀私下的武術(shù)館和戲院,聽聽劇團演的河北梆子與評劇。
胡明一,金曼玉兩人欣然接受了邀請,揮著手和表姐他們一行人告別,坐上大哥,二哥趕來的小驢車向家里駛?cè)ァ?p> 胡明一的父母一家人住在離滄州縣城不遠的郊區(qū),要是步行二十多分鐘就到家了。
下雪后天氣很寒冷,縣城內(nèi)外道路上的冰雪一點沒化,路很滑,胡明一全家人出于對金曼玉的尊重和喜愛,就備好小驢車,到車站迎接他們兩人。
縣城外的道路不是很寬,這里富裕些的農(nóng)戶都養(yǎng)小黑毛驢,耕地搞運輸。
這小毛驢很聰明,生性溫順,在縣城的大街,農(nóng)村的土路上會躲閃行人車輛,遇到恐嚇的場面,沉穩(wěn)不驚恐。這比現(xiàn)代的架駛的轎車還好用,不管多遠的地方去過一兩次,它就記住了來返的道路。
趕車的人們從遠道趕著小黑毛驢,拉車回村子,就敢躺在車上睡覺,等睡醒了,大車也到了家。
小黑毛驢很識主人,主人不發(fā)命令,別人休想把它拉走,很倔犟的。
農(nóng)戶們俗話說:十頭牛也拉不動一頭小倔驢。
金曼玉坐在車上,看著披著黑黑油亮皮毛,長著又黑又大眼晴的小毛驢,很是喜歡。
她也和胡明一聊起了小毛驢的優(yōu)點:
“明一,我的性格有點像小毛驢,要是想作的事,就是拼上小命也要作成。要是看上的人,就是遇到什么困苦我也跟定他了,所以你就受益了”
胡明一笑瞇瞇湊近她的耳頭,說著讓別人聽不見的聲音:
“嗯,你太像了,是頭小女毛驢了”
金曼玉看見大哥精心趕著車沒回頭,就使勁掐了他手腕一下:
“你又逗笑我,等見到你娘,就告你的狀,說你總是拿我找樂子”
胡明一笑了笑:
“你告狀,我娘也不太相信,在她面前,我畢恭畢敬的從不開玩笑。你放心,只要有家人和別人在場,我絕對維護你的權(quán)威,你就拿我逗笑找樂子,行吧”
金曼玉也有了一個主意:
“我現(xiàn)在說不過你,等我們成了親,單獨在一塊時間長了,我就就拿你練一練”
胡明一這可高興了:
“這就對了,等以后咱們結(jié)婚了幾十年天天在一起,總一扳正經(jīng)的說話,過不了幾年,大眼瞪小眼的就沒這么多話了,也淡漠。如果咱們有正事談?wù)?,閑在時互相逗逗嘴,又活躍氣氛還愉快。萬一咱倆因什么事情鬧意見,生了氣,還可以說句玩鬧話一笑了之,這多好”
胡明一幽默和愛逗笑的習慣,金曼玉很喜愛,只不過她還沒學好,逗不過他沒法子。
如今,她只能以告狀或掐他一下的方式,讓胡明一嘴上留有余地。
他們兩人一說一笑,很快就到了自家的村落。
這是一處離公路很近的村莊,有幾百多戶人家,村后面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雪白的一片。
村子里的一條道路上,積雪己被人們打掃干凈,路的兩旁是一排排各家的院落,因天氣寒冷的原故,街上的行人很少。
金曼玉看到的路邊一座座院子,各家的房屋有所不同,有土坯房,有磚混房,也有富裕人家蓋的青磚瓦房。
兩輛小驢車停在了街道中間的一所農(nóng)家院前,金曼玉和胡明一,老妹妹下了車。
大哥,二哥趕著小毛驢回了自己家,卸車去了。
大院的門開了,兩位和藹可親,身體健壯的老夫妻似聽到了街上的動靜,一前一后地走了出來。
胡明一快步來到他們面前,親切地招呼著:
“媽,爸,我回來了,”
他轉(zhuǎn)身又將金曼玉介紹著:
“這是我的女朋友金曼玉”
金曼玉微笑,大方地向未來的婆婆,公公問候。
“好,多漂亮的閨女快進屋,外邊冷,”胡明一的母親滿面笑容的請讓著。
“閨女,進屋說話吧”
他的父親也隨著說道。
金曼玉隨一家人進了院里。
自家的院子很寬敞,干凈整潔,有放糧食,農(nóng)具的小屋和一大塊菜地。
院門里也有自搭的廁所和雞,鴨,狗舍,一條大黃狗也很懂事地趴在自己窩前,一聲不叫向一家人搖著尾巴。
高大的院墻邊立著大木架,上面插著練武術(shù)的大刀,紅櫻槍和棍棒。
大院里,迎面座落著聯(lián)三間磚土混建的房屋,坐北朝南,在正中間的房子里,筑著個大鍋臺,兩邊是住人的側(cè)房。
正房的大灶臺連接著臥室用磚石砌的火炕,到了冬天用干柴燒火做飯,又兼用取暖。
這時,屋里有兩位樸素的中年女人正忙里忙外,用干柴燒大灶做著早飯,這就是胡明一的大嫂,二嫂。
當胡明一介紹金曼玉給她們時,都喜笑言開,稱贊這位漂亮,大方的姑娘。
太陽已經(jīng)升起,燦爛的陽光照耀著三連間的房子,明亮寬敞,暖洋洋的。
明天就是春節(jié)三十了,大屋里也洋溢著過年的氣氛,門窗都貼了紅色的窗花,吊錢。大火炕上鋪著嶄新的花布床單。
木柜子,門上貼著一個個紅色的福字。
胡明一的父母請金曼玉坐在了火炕,這是冬天時老家人的習慣,貴客都坐在最暖合的炕頭。
金曼玉讓胡明一拿過帶來的大提包,把她和父母買的過節(jié)禮品送到兩位長輩面前。
老夫妻客氣地道謝著,收了起來。
到了該吃早飯的時候了。
胡明一的嫂子們在大火炕上,放好了長方的炕桌,端上了大鍋熬的,香噴噴的小米粥,蒸的白面饅頭,還有幾碟自家醃制的白蘿卜咸菜,煮熟的雞蛋。
胡明一脫鞋上炕,坐在金曼玉身邊,緊挨著母親,她的父親和妹妹坐他們的對面。
嫂子們伺候著,早飯開始了。
按照那時農(nóng)家的規(guī)舉,吃飯時,家中的媳婦先伺候公婆,丈夫,小姑子小叔子或來的親戚客人,等眾人吃好了飯,媳婦們才能上桌,家家如此。
可是在小白樓“俄國城”長大的金曼玉很是奇怪,這兩個嫂子為何不一塊到桌上吃早點,還恭恭敬敬地忙里忙外?。
她低聲問胡明一:
“嫂子們,怎么還不上桌吃早飯”
胡明一小聲解解:
“這是老家風俗習慣,可從城市來的兒媳婦,不長期家里的媳婦除外,你放心吧,你以后到我家,會和我父母一同上桌的”
胡明一的母親也聽到了他們談的事情,微笑地說道:
“曼玉,你是大城市的閨女,就是成了我家的兒媳婦,也不必守老家的規(guī)舉,按你們城里的風俗辦”
其實,金曼玉隨胡明一來農(nóng)村之前,母親也囑咐過她,農(nóng)村的風俗規(guī)舉和城里不一樣,讓女兒牽舊,別鬧出一些不愉快的事來。
此時金曼玉覺得,這些的規(guī)舉很好,婆婆家的媳婦們,尊老愛幼。也懂得了她成了婚,不單單是小兩口密月的幸福。還有不可躲避的各自責任,與男女雙方心理,生理生活習慣,不同家庭環(huán)境的差異。
其實,金曼玉在這充滿幸福與責任的旅途,才剛剛開始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