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孫伯”

　　黑夜之中一大隊人馬在黃河前停了下來，為首的男子騎著馬來回轉(zhuǎn)著，看著黃河對岸情形。

　　“難道說邊軍已經(jīng)被打敗了？一個都沒有逃出來嗎？”

　　公孫玉望著對岸一長串駐扎好的北涼軍營。

　　“這下可就難辦了。”

　　不過多久公孫玉從馬上下來，一白馬義從也隨之下馬，公孫玉從腰間摸出了火折子，風(fēng)太大，他吹了幾下都無法將它打燃，身后又是幾名白馬義從下了馬，圍在了他的背風(fēng)處，公孫玉這才將火折子打燃。隨手遞給了身邊裨將，這才想到行軍圖還在馬上袋子里，便又起身去拿。

　　公孫玉和裨將們席地而坐，公孫玉將行軍圖攤開來，此行軍圖不同于別軍行軍圖，白馬義從行軍圖上還是三國時期地圖，地名河流都不同于現(xiàn)在的地圖，但三千白馬義從都清楚地知道這個地圖上各個地名所指的地區(qū)。

　　“邊軍袍澤們大概率會往上黨一帶撤退，再尋求機(jī)會渡河。而北方鄴城盡是拓跋湛的軍隊，拓跋扈大軍駐扎在東北方向的南皮，拓跋湛估摸著也派了少數(shù)部隊明日一早向西北方向掃蕩撤退的邊軍。我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便是將剩余往上黨地區(qū)撤退的邊軍兄弟們接回來?！?p>　　“行軍渡河！”

　　說罷公孫玉也不遲疑，收好了行軍圖，便上了馬向西方趕去。

　　黑夜之中有人吹滅了那一點(diǎn)點(diǎn)微弱的火光，也上了馬追隨著前方白馬，向著西方奔襲過去。

　　而此刻黑夜之中，依稀可見一人踉踉蹌蹌地向著西方跑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逃脫的軒轅浩。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兩條腿就像不受使喚一般，拼命向著西方跑去。

　　戍守邊疆這兩年來，習(xí)慣了對邊軍弟兄們發(fā)號施令的他，在孫奉文對著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卻自然而然地絕對服從了。

　　又過了好久好久，直到他雙腿再也跑不動了，直到身后再也沒有北涼鐵騎呼嘯而過，直到他雙腿，宛如陷進(jìn)了泥土之中，再也拔不出來。

　　他是跪著倒下的，待到稍稍恢復(fù)了體力，他的大腦才開始將今晚發(fā)生的種種回憶起來。

　　他的雙手不自覺抖動著，慢慢蔓延到了全身。說不出來這是出于對拓跋湛的恐懼，還是不甘，亦或是悔恨。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身體會不自覺地抖動。一路奔跑到此，本應(yīng)喘得上一口氣，可是此時此刻，那一口氣卻哽在心口處兒，怎么都提不上來。

　　“為什么？?。繛槭裁茨?？”

　　原野上傳來小聲的嗚咽，慢慢聲音越來越大，本就喘不上氣來的軒轅浩此刻望著雙手撐住的土地，不停地哽咽，不停地抽噎。

　　他在問自己，又好像是在問那個老頭子，為什么敢對堂堂皇子殿下發(fā)號施令？為什么自己會不由控制地服從他的命令？他軒轅浩戍守邊疆以來，十戰(zhàn)九捷，幾乎未嘗一敗，麾下所有的將領(lǐng)，都視他的發(fā)號施令為軍令，除了父皇陛下，還從來沒有人敢直接命令他，就算是總兵也不行。想那山西總兵、山東總兵兩大朝廷重臣，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絲毫?？墒?，在那一刻，在孫伯的面前，他卻像個孩子一樣。在他措手不及的瞬間，一記不可違背的命令打在了他腦袋上！

　　他軒轅浩，宛若是那寧夏總兵手下千千萬萬士兵一般，立刻遵守了他的命令！

　　這一晚，假士卒孫奉文乃是真大將，真大將軒轅浩只不過是假士卒。

　　但是軒轅浩的那一滴淚，卻怎么都流不出來，哪怕此時他已經(jīng)將整個頭都埋在了泥土里，雙手掩面哽咽著，可是那淚，被他咬緊牙關(guān)忍住不流出來。

　　“呵呵，要是讓他這個老頭子看見了，準(zhǔn)是要笑我這個二世祖了?！?p>　　二世祖又如何？皇子殿下又如何？邊軍大將又如何？孫伯他一定是想讓我成為真真正正的王朝大將，那是在任何時刻，應(yīng)對任何困境，都咬著牙力挽狂瀾的將領(lǐng)。

　　可是。

　　“為什么我還是這么弱??？”

　　軒轅浩終于淚如雨下，一瞬間洪水決堤，將他所有思考都沖得干干凈凈。

　　曠野上一個孩子宛如瘋魔一般，一會兒抬起頭哭，一會兒用拳頭砸地，一會兒將雙手插進(jìn)泥土，一會兒又掩面痛哭……

　　他想和他相處不久的孫伯了。

　　他的孫伯或與還不知道此番帝王已經(jīng)易主；或許還不知道日后這個孩子曲折的一生；或許也還有很多話想對這個稚嫩的皇子殿下說，只可惜，時間太倉促了，他還來不及……

　　“原寧夏總兵孫奉文參見！迎接皇子殿下入城！”

　　那老頭也就威風(fēng)了兩次，一次是率全城老少迎接軒轅浩凱旋，那是軒轅浩第一次見到孫伯，另一次是單槍匹馬迎戰(zhàn)拓跋湛，那是軒轅浩最后一次見到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