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絕境”

　　李府大亂，本該在混亂之中趁亂逃跑的何晉，此番中了兩掌，又被人群所包圍。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現(xiàn)在連武器都沒有，硬是憑借蠻力將擁擠的人群打退，可是這李府的包圍像是跗骨之蛆一般，讓何晉脫不開身，更何況外圍的武士也迅速加入了戰(zhàn)斗。

　　燈籠一盞一盞掉下來，院中四處起火，前來宴席的賓客各個心懷鬼胎。有些人早就看東瀛不滿，暗地里從背后將東瀛武士給勒死。而絕大多數(shù)賓客都只顧著逃命了，可惜又被門口的武士亦或是羽翼衛(wèi)給殺掉。

　　“難道，真要葬身在此了嗎？”

　　他此刻已經(jīng)被武士刀砍得遍體鱗傷，不過好在剛才奪過來了一把武士刀，才得以茍延殘喘至此。

　　他的右手因為方才抓劍，血流如注。他一次又一次用力拿緊那武士刀，可是卻抵擋不了四周的武士。

　　雙眼處那兩大塊向下斜掉的黑影此刻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那左臉的一抹黑此刻已經(jīng)橫亙在了臉中間，那是他擦汗弄臟的痕跡。

　　此刻那張哭喪臉變得更為荒誕，血與黑與白，三色交織在一起，那漫天也只有這三種顏色。黑色的連帽衣、黑色的口罩、白色劍光、血色的燈籠……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乍響風(fēng)雷催鼓動，哀箏一曲無人共。未悔平生磨難重！家國夢，沖宵長嘆心悲慟。朔漠邊城荒舊冢，殘簫剩鐵今何用？可笑煙云多作弄，唯酒甕，征塵洗盡空相送?！?p>　　不知是誰在那另一端奏起了一曲古箏，古箏一出，如篆如刻，入木三分！三連音弦之后仿佛有厚重空氣環(huán)繞，一股悠閑與灑脫，不合時宜地響起。那三連音不徐不慢地穿插在每個人耳中，忽地又有一古箏切入進來，轉(zhuǎn)為了急與快。

　　“好一段大漠孤煙！”

　　暗處的藤原將彥此刻顯然也聽到了這首曲。此曲本應(yīng)是古箏、鼓與笛合奏，此刻顯然只有一人完成此曲。大漠孤煙成于大漢王朝，那一抹大漠孤煙的色彩，通過弦音與鼓聲濃重地表達出來，而那笛聲，宛如風(fēng)一般，乘奔御風(fēng)，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果然，那古箏忽的停頓，待到本應(yīng)笛聲切入進來的時候，一黑衣人從那音源處躍了進來。

　　“凌……凌罡！”

　　只是那刀，怎的成了一把雁翎刀？

　　“凌罡！”

　　那人群之中的何晉此刻也是異常驚訝。

　　“螻蟻之輩，速速退散。”

　　那雁翎刀從一側(cè)殺了進去。雖然凌罡進展飛快，但是那中心的何晉，顯然已經(jīng)撐不住了……

　　“你，還不能死！”

　　那濃眉之中帶著的是凌罡最后的倔強，他是父親最后的線索……

　　眼見何晉支撐不住，凌罡忽的縱身一躍，從一眾身材矮小的武士頭上躍了進去，在空中便已經(jīng)將那把雁翎刀橫了過來，用左手抵住了刀背，扛下了本應(yīng)該砍在何晉身上的一刀。又立馬從懷中射出了三枚火珠，隨后轉(zhuǎn)過身來，用自己護住了何晉，頃刻間火光大作，濃煙起，凌罡背后衣服頃刻間被大火吞噬殆盡，那血肉之軀，被燒得面目全非！

　　他沒言語，迅速撤下了手中的系帶，纏在了口中，咬著牙，托起了何晉向著門外迅速奔了過去。

　　李府的格局構(gòu)造他早已經(jīng)在來時做好了完全的準(zhǔn)備，此刻外面還有多數(shù)羽翼衛(wèi)暗部接應(yīng)，他就這樣將奄奄一息的何晉帶了出來。

　　“大人，馬匹已經(jīng)備好，請大人速速帶何大人回京?！?p>　　“有勞?！?p>　　黑夜之中那人將何晉丟在了馬上，轉(zhuǎn)身看著那跪在地上的羽翼衛(wèi)。隨后上了馬，往一片竹林中駛?cè)?。月光鋪滿了小路，猶如鹽灑在地面。身后的羽翼衛(wèi)雙手舉在額頭前，不經(jīng)意淚已經(jīng)留下。

　　羽翼衛(wèi)暗部，覆滅了……而他們的主子何晉，也生死未卜，也許回去之后，新的暗部會馬上建立。但暗部，早已經(jīng)換了血液。他們這一批人，已經(jīng)化為歷史了……

　　“水！水……”

　　馬上的何晉由于顛簸，此刻已經(jīng)驚醒了過來?？蛇€未來得及再說出口，已經(jīng)有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汗的味道一時彌散進了他的嘴巴。

　　“別說話，有人追殺我們?！?p>　　凌罡壓低了身子，伏在何晉的耳邊，輕聲嘟囔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凌罡才將馬停下。

　　“我的人呢？”

　　“都死了……”

　　沉默。

　　“暗部沒了，你開心了？”

　　那如鷹隼的目光轉(zhuǎn)了過來，順便朝他丟了一水壺。何晉打開了便往口里灌。

　　“你教我怎么做？”

　　“無路可走……”

　　“那便是了?！?p>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回去之后，皇上便會封你個一官半職，絕不會再讓你插手暗部……”

　　“我一早便知道了?！?p>　　“說正事。十八年前，你在青州城吧？”

　　“終究還是繞不開。我勸你不要再追查這件事了，弄不好你和我一樣慘……”

　　“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真是被冤殺？黑羽情報范圍里，并沒有當(dāng)年的任務(wù)記載，仿佛十八年前的事被人刻意隱藏了一般......”

　　“你注意到羽翼衛(wèi)的人員更替了嗎？那一年我只是暗部預(yù)備成員，奉命前往青州城，你生父凌絕是暗部首席執(zhí)行官，但是那一夜之后便在任務(wù)中犧牲了。而這個命令，沒有任何活著的人知道具體是什么。但是整個暗部確實都出動了，不僅暗部，江湖上各大勢力皆插手了這件事。而那一年，先帝親征西戎，而十皇子，便是在那時候沒了音訊！”

　　“十皇子是唯一的嫡長子，所以你應(yīng)該大致知道這件事是什么了吧?！?p>　　“羽翼衛(wèi)只受皇帝指使，誰又敢為抗圣令？”

　　凌罡眉頭皺了皺。

　　“所以問題便出在這里，當(dāng)晚刺殺皇后和嫡長子的人里，就偏偏有羽翼衛(wèi)暗部！”

　　太雜亂了，凌罡此刻腦中飛速刻畫著當(dāng)晚的種種情形，只可惜線索實在太少，他還需要進一步調(diào)查。

　　“這個你查不到的，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我，都被滅了口，如若還有一人知道，那便是當(dāng)今皇帝軒轅靖了……你也可以直接去問他。羽翼衛(wèi)的機密，不過是幌子罷了。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而那些編制得完美的謊言，只不過是用來迷惑大眾。

　　凌罡將頭偏了過去，何晉正拿著水壺望著前方。

　　“如果給你選擇，你是愿意一輩子碌碌無為，還是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成功？”

　　凌罡仍沒有說話，何晉卻騙過頭來看向了他，那一雙眸子里，說不清是純潔還是滄桑。就那樣望著他。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對英雄主義沒有什么好感，不過都是些小孩子臆想出來的白日夢罷了。與其做一個英雄，你還不如先把你自己的一生過好?！?p>　　“凡所成大事者，皆忍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一個人可以有一千種想法，一千個人也可以只有一種想法。歷來史書只會記在那些所謂功成名就的人，而決不會浪費筆墨去刻畫一些稀松平常的角色。你要去相信，有些人的出現(xiàn)，是帶有使命感的......”

　　“你如果執(zhí)意要查，那便要付出一些東西。這個事情遠(yuǎn)沒有你想的那樣簡單，它就像蜘蛛網(wǎng)一般，而你父親，也只是那張蛛網(wǎng)上面的一個獵物，你越接近真相，那只蜘蛛便會越清晰地察覺到你，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p>　　何晉將那水壺丟了過來，凌罡木納地接住了。

　　“歷來新皇登基，羽翼衛(wèi)皆會遭到清洗，此次回京之后，你便卸甲歸田吧?！?p>　　“我知道，不必為我擔(dān)心。擔(dān)心你自己好了。”

　　何晉倏地起身，翻身上了馬，那馬一時間前后踏了幾步，凌罡也起身拍了拍臀部的泥土，躍上了馬。

　　隨后兩人馬不停蹄向京城趕去。歸根結(jié)底，這次任務(wù)還是圓滿成功了，冥冥之中，也算達到了軒轅靖本來的預(yù)計：此次行動暗部損傷殆盡，使得他開始逐步鞏固自己的勢力，手下的鷹犬猶如利劍，終于一致對外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羽翼衛(wèi)黑羽冠首凌罡侍從有功。擢為羽翼衛(wèi)總指揮使。欽此。天禧九年四月三日?！?p>　　隨著一紙詔書，凌罡就這樣走上了權(quán)勢巔峰。如今宦官還不得專權(quán)，軒轅賀乃至軒轅靖都清楚羽翼衛(wèi)的巨大作用。軒轅靖新皇登基，便迅速開始發(fā)展羽翼衛(wèi)，于是凌罡就這樣不明不白成為了時代的產(chǎn)物。況且由于他父親的秘密，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于是也一步一步向上爬著。

　　四月三日，軒轅靖賜予凌罡蟒服、玉帶、烏紗帽、繡春刀。讓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守在奉天殿內(nèi)鎮(zhèn)守著。

　　他就那樣每日身著那身引人注目的蟒服，在偌大的皇城里面，守候著軒轅靖的安全。

　　羽翼衛(wèi)無事，凌罡終于挑了一日子，前去拜訪軒轅玥。

　　說不出來是什么心情，那日在朝堂之上，他見到了傳說中的長樂公主，人人都感嘆著公主殿下的美麗，只有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失了神，手端著的酒杯從懷中滑落了下來。

　　百官都其樂融融聚在一塊，只有他借口出恭，出了大殿。

　　那一日他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直到長江邊上，奔流不盡的江水從他眼前向西流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那邊，有著一片綠洲，三三兩兩人家，炊煙裊裊升起，江灘上有一人家，一白發(fā)老者就坐在那里獨自垂釣。

　　他看了很久，直到雙腿漸漸失去知覺，他才緩緩起身。那塊懷中一直都藏著的小石頭，那幾日微不足道的往事，被擲進了滾滾長江。他回頭往回走，再也沒有回頭，那身后原本密密麻麻的狗尾巴草，早已被他毀壞殆盡，一根一根，一株一株，數(shù)盡了，才知道有多少棵，細(xì)細(xì)小小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