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jié)

　　自此之后，母親極少再出來在街上走動。她對任何一個在張家大院里生活過的人都小心翼翼。護衛(wèi)隊的周隊長將母親安排在張家大院的一個小偏房里居住。母親的氣色漸漸恢復，她很思念父親，又覺得自己很骯臟配不上父親。這是封建思想帶給她的固執(zhí)。

　　一天，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母親的手頭活兒。母親到是不急著開門，直接問是哪位。

　　“柳葉兒，我回來了”

　　這聲音正是我的父親劉正。

　　“你還活著！”母親匆忙找了一塊頭巾裹上自己，她覺得自己太難看了，她害怕父親看到她這副樣子，而又期待見到父親。她小碎步走到門前，拉開門栓，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黝黑結實的漢子。父親早已不是一個書生，他經(jīng)歷了這動蕩的生活，渾身的傷疤，鐵骨錚錚。而母親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姑娘，她被摧殘，也越來越堅強。兩人一語未發(fā)，父親一把將母親抱入懷里。他想摘掉母親的頭巾，可母親一再躲藏。

　　“柳葉，柳葉，為什么？”

　　“你不會想要看到我的?！?p>　　“你怎么如此說，我對你如何，難道就要被這皮囊左右？來，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臉?！?p>　　母親沒有再反抗，當父親一點點摘掉母親的頭巾，她的鼻梁已經(jīng)塌了，牙齒也不剩幾顆，當初俊嬌的臉龐如今就像一張大餅。

　　父親的眼淚啪啦啦掉落下來。

　　“這幾個王八蛋，當初就應該殺了他們，當初就不應該讓他們?nèi)コ滠?，當初就應該殺了他們，怪我，怪我啊，柳葉兒”

　　“哥，別說了，這都是命。”

　　母親挽著父親的胳膊往屋里走，還回頭看了一眼門外。

　　“怎么？你在害怕什么？”父親問道。

　　“哥，你這次來，沒有帶部隊里的人吧，那你豈不是很危險?！蹦赣H關切的說道。

　　“部隊被打散了，我這次回來也是帶著任務回來的，那倆個畜牲造的孽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帶你和孩子走，我們?nèi)ズ苓h的地方，去安全的地方。”

　　“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哥，孩子跟著我們能安全嗎？”母親帶著略微的質(zhì)疑。

　　“你放心吧，柳葉，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們的孩子也會得到安全的庇護，我會送他出國，讓他得到最好的教育，讓他逃離我們命運的束縛?！?p>　　“好，我跟你走，哥，你帶我走吧”

　　第二天父親來接我，我只記得他給養(yǎng)母留下好多用紅布包好的銀元，我就這樣跟著陌生的父親一直走。

　　夜晚，母親和父親還有我?guī)е粌上湫欣顏淼揭惠v火車站，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幾個人過來接頭，一個帶著黑手套和墨鏡的人把我們的行李拎走，我們隨著父親坐到了末節(jié)車廂的最里面。

　　列車行走著，我不知父親的特殊身份，車上有巡警來回轉悠，父親總是假裝熟睡著。將要出站時，父親早已在臉上沾滿了假胡須，帶上新墨鏡，換了一個褂子。

　　我那時小心翼翼不敢說話，只覺得一切是那么新奇，那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