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主子被冊封為五品才人了?!?p> 客棧之內,楚兮忙忙跑進來,興奮得很,合不攏嘴的看著自家主子,舒意云只是在窗邊看外頭樹上的鳥兒打架,并無興致的說道:“五品?看來這家世還是有些用的?!?p> 楚兮覺得自家主子似乎不大高興,雖然心里明鏡似的,卻也要勸說兩句道:“主子別這樣想,想當年白公子入宮時,同樣是四品長史的家世,入宮也只是六品承書,可見天君還是看重的是主子這個人?!?p> 舒意云聽了,單手托腮,輕輕一笑:“你說,我們入宮了以后,會是什么樣子?聽說如今宮里的溫昭華,是最好性子的,白公子也是最開朗的。”
楚兮點頭道:“是啊,秦淮宮里的那位風公子,模樣是一等一的出挑,還有一位花宣儀,聽說是一曲箜篌被天君選入宮的,都是好的,不過主子也不差,也是最好的?!?p> 舒意云有些諷刺的搖搖頭道:“再好,也不過是讓舒家大少爺的名號好聽一些罷了,于我又有什么相干?”
楚兮默然,夜里荷花盛放,舒意云行至院中,只覺月涼如水,四下出奇寂靜,不覺坐在荷塘邊,看著魚兒沉底歇息,水波亦無粼,漸漸想起了自己在霖洲的小屋,那也是閑庭落花,小橋流水的地方,靜時下棋,動時舞劍,穿花而過,滿園芳香。
那時只有他與楚兮,日子是那么安寧……
如今,也都回不去了。
舒意云抬頭看了看月亮,片刻后,伸伸懶腰長抒一口氣,隨即淡淡一笑,罷了,回不去便回不去了,既來之則安之。
三日后,有轎攆來乘舒意云入九霄城。
有小宮人引路前去了書雅殿,一路紅墻黛瓦,盛夏蟬鳴,果然是高貴典雅之處,與霖洲大有差別。
書雅殿重置了許多,幾乎是瞧不出曾經是什么模樣,四處夏意,綠葉滿園,殿內有冰鎮(zhèn),亦有香薰,十分舒適。
楚兮昨瞧瞧,右看看,雀躍道:“主子你瞧,這宮里就是好,什么都這般精致,這窗紗上都嵌有金箔,還有銀線,真好看?!?p> “自然了,這可是蓬萊最好的地方了?!笔嬉庠魄屏饲频顑龋皇堑α诵?,并沒有楚兮那般激動,不多時外頭便有宮人來稟告,道:“舒才人,天君派人來說,晚上要過來用膳,還請才人預備著接駕?!?p> 舒意云聽了點頭道:“好?!?p> 楚兮聽后倒是有幾分高興道:“主子,晚上天君就過來了,您趕緊著預備,一會用過午膳,再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吧。”
舒意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今日穿的白衣,的確是素了些,不過又想起殿選那日見到的天君,那般溫和恬靜,似乎不太是喜歡熱鬧的,便說道:“還好吧,我覺得天君應該喜歡清靜些的。”
舒意云入宮,玉衡是第一次處理新人入宮的份例,雖然都有先例,但是玉衡還是樣樣親力親為,把一些入宮賞賜都預備齊全了,也已經黃昏了。
白蘅蕪剛剛踏入書雅殿,便能聞得一陣桂花香,瞧著這庭院殿梁,不禁感嘆起這物是人非,想起當年,那人初進王府時,還是那般活潑機靈,只是后來,深藏的妒忌,卻越來越重……
果然最看不透的便是人心。
一步步,白蘅蕪仿佛又歷經了曾經那幾年的光景,不過好在玉衡有心,這殿內的裝飾,都已然沒了從前的影子。
此刻跪在殿門迎駕的這人,一身白衣,青色束腰,規(guī)規(guī)矩矩的請著安。
白蘅蕪看了看他,似乎是個沉靜的人兒,全然是另外的感覺,絲毫不再讓她想起曾經的程曦。
順手拉起舒意云,白蘅蕪便回神道:“起來吧,今日第一天入宮,可還適應?”
舒意云只是低著頭點頭道:“回天君,一切都好?!?p> 言語還有些許忐忑的顫抖,白蘅蕪輕輕笑道:“不必緊張,你初入宮,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口味,不過碧落的廚藝精湛,你先嘗嘗合不合胃口?”
白蘅蕪拉著舒意云落座,桌上皆是碧落送來的晚膳,粗粗看去,十二道菜,皆是色香味俱佳,忐忑如舒意云,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楚兮識相的隨著雙音出了殿,殿內便只有二人用膳,白蘅蕪一開始只覺得舒意云會是第二個風書亭,看起來冷冷的話很少,又不太喜歡主動開口,不過慢慢聊上幾句,又覺得這人似乎還有積分可愛,說話聲音也是軟軟的,輕輕的,包括,那雙眼睛透出的光芒,也是輕輕柔柔的。
“你是很喜歡吃竹筍么?”
用過膳,白蘅蕪瞧瞧桌上的筍都被一掃而光,便感覺他可能更喜歡竹筍,舒意云點頭道:“從前臣內去庭外的山上,最喜歡的就是挖筍,雖然每次都是泥巴滿身,但是最喜歡那清香味。”
白蘅蕪聽后竟然呆滯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撲哧”笑了笑道:“你居然還去挖筍,本君還一直以為,舒長史那樣謹慎刻板的人,養(yǎng)出來的孩子必定是那種墨守成規(guī),文質彬彬的,想不到,卻是這般童心未泯?!?p> 舒意云聽了有一瞬失神,忙忙說道:“天君說笑了,母親對臣內的管教還是很嚴的,這種事也不過是兒時……”
“咦?你們倆個認識么?”
殿外,忽然傳來雙音的驚訝,白蘅蕪扭過頭去看了看,似乎殿外有人過來,便起身出去道:“怎么了?”
殿外,玉衡與身后宮人拿著份例正打算交代給楚兮,卻不防玉衡看見楚兮,卻是一驚,脫口詫異道:“是你?”
楚兮看見玉衡,只覺得分外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但是也試探問道:“你……是你……”
雙音在一旁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應該啊,兩個人不是第一次見么?
雙音疑惑那一剎,楚兮忽然自覺失言,忙忙低下頭,見天君出來,身后主子也跟著出來,楚兮真想自己給自己抽個嘴巴,這怎么說話就不過腦子呢!
舒意云跟著白蘅蕪出來,卻一眼撞上了玉衡,玉衡抬眼看見舒意云,更是錯愕……
然而僅僅那一瞬間的錯愕,以玉衡的玲瓏心思,他轉瞬便想到了什么,便對白蘅蕪說道:“天君,沒什么,剛才玉衡認錯人了?!?p> 白蘅蕪看了看玉衡,將信將疑的又看了看楚兮,又轉頭看了看舒意云,剛才玉衡的錯愕她沒有落下……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白蘅蕪的腦子,她若有所思的說道:“既然認錯人了,那就沒什么事了,你們下去忙吧?!?p> 眾人散去,白蘅蕪回身掩上門,看了看舒意云低下的眼簾,默默行至梳妝臺前,卸了釵環(huán)道:“睡吧?!?p> 舒意云偷偷抬眼,瞧了一眼鏡中的人,似乎還是那般平靜,好像,沒什么不對勁……
悄悄抒了口氣,舒意云便上前寬衣,白蘅蕪伸出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肉默默笑了笑。
舒意云被白蘅蕪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跳,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只是看著白蘅蕪小聲問道:“天君,是覺得臣內胖么?”
“沒有啊?!卑邹渴徯α诵?,顯然舒意云并不胖,只不過是身上的肉比較松軟,還是白白凈凈的,讓人看了忍不住想捏上一捏,果然也是軟綿綿的。
這一捏,白蘅蕪似乎感到了心內有些融化的暖意……
夜里悶熱,雙音又在殿內添了一缸冰,似乎好了一些。
白蘅蕪輕輕睜開眼,偏頭看了看熟睡的枕邊人,月光有些淡淡的水藍色,灑在他的臉上格外清透,那白白軟軟的臉頰,讓白蘅蕪不覺伸出指尖,輕輕的碰了一碰,還真是軟糯可口的感覺……
白蘅蕪自覺好笑,便收回手縮到被子里,卻不知黑暗中的人耳朵已然燒紅,那冰涼涼的肌膚觸碰在他身上,動作卻又格外輕柔,那電光火石間,舒意云竟有了一霎那的心動……
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君,當真是他能夠觸碰得到的么?
次日早朝后,白蘅蕪回了鳳儀宮,派了人去霖洲打探一些事情后,便起身去了宸寧宮看望小女兒清鸞。
“鸞兒這幾日乖不乖?”
還未踏進內殿,居亦龍便聽得白蘅蕪這樣問,不由笑道:“天君這可是偏心了,垚兒還眼巴巴等著天君去陪他呢?!?p> 白蘅蕪笑道:“垚兒懂事,我自然不操心,只是聽說鸞兒這幾日哭鬧不愛睡覺,我怕會吵到你,這才過來看看?!?p> 居亦龍聽了竟有些臉紅的笑了笑道:“想不到,天君還這般想著臣內。”
“這是自然了,”白蘅蕪自然的挽過居亦龍的胳膊笑道,“孩子可以有很多,但景郎只有一個。”
居亦龍低頭淺笑,又看了看白蘅蕪眼下似有疲倦,便問道:“昨夜沒睡好嗎?”
白蘅蕪遲疑片刻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在霖洲遇到玉衡后,他和我們說過,他曾經被舒家一位少爺解圍的事情?!?p> 居亦龍回想一番,點點頭道:“的確說過,怎么,當初給玉衡解圍的不會正是書雅殿的舒才人吧?可是舒才人是舒家嫡長子,而玉衡當初說的,是舒家的小少爺,好像地位也不是嫡出?!?p> 白蘅蕪有些迷茫道:“我也有些茫然,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雖然玉衡否認他認識楚兮,認識舒意云,可是……就是哪里不對。”
居亦龍拍了拍白蘅蕪肩膀勸慰道:“也別想太多了,都是舒家的孩子,模樣有相似是正常的,說不定天黑看人不清,認錯了也是有的?!?p> 白蘅蕪只好點點頭,不再疑問,一切也只等派出去的人打探回來再議。
轉眼九月初秋,白蘅蕪在凌霄殿批閱奏折,雙音進來,說外面有人回稟要事,白蘅蕪一瞧,正是派去霖洲的宮人。
這次,白蘅蕪明白了舒家的內在。
原來,舒文瑤多年來只有一位正室,再無其他男人,也與這位正室生有兩位嫡子與一位嫡女,而一次酒宴之上,舒文瑤不巧醉酒錯事,懷了同赴宴的一位舉人的孩子……
這個不光彩的孩子,便是玉衡口中的小少爺——舒意興。
由于得來不光彩,舒文瑤一直把他放在舒家后頭的庭院中養(yǎng)著,很少提及他,漸漸府中人也沒有多少人記得他了。
白蘅蕪一面聽著,一面細細思索著,又聽那宮人說道:“天君,還有一件事,雖然這小少爺不得寵,可是也到底是舒長史的孩子,這近來兩日,舒家有喜宴,辦的就是小少爺的親事,還是與東城一處富商千金成婚,但是舒長史低調,婚禮一切從簡,并不張揚?!?p> 白蘅蕪聽后,沉默不語,細細想了想這前因后果,忽然,她笑著挑挑眉道:“原來如此,好一招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