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風(fēng)殿內(nèi)，小錦珩被乳母抱下去午睡，云廷過來倒茶，只聽晏溫軒說道：“說起這屆新人，的確是風(fēng)貴人最為出挑?！?p> “是呢，”云廷也說道，“奴才覺得，既然天君開了口，主子不妨多與風(fēng)貴人走動走動？”
晏溫軒有些遲疑道：“天君是好意，風(fēng)貴人初入宮，難免不適，我若多與他交往，的確對父親在前朝有所助益，畢竟他出身擱在那，只是……這凌云大將軍與昭遠(yuǎn)大將軍早年因出征之事，多有隔閡，我與風(fēng)貴人走得近，怕君后心里會有什么……”
云廷卻悄悄說道：“可是奴才瞧著，那風(fēng)貴人有幾分溫公子的影子，殿選時候，連君后都如此說，主子若是不與之親近，萬一人家與溫公子那邊走的近了，可怎么好？主子也必定知道，如今溫公子，白良人，花承御與陸承書，那是一路的人，若分寵過盛，咱們在宮里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晏溫軒聞言，心里默默轉(zhuǎn)過些念頭，不免說道：“天君隔一兩個月能來這衛(wèi)風(fēng)殿，也多半是因為珩兒，如今……秦淮宮那位也有了……本宮只盼望著，珩兒能平安長大就好，至于這寵愛也不過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罷了?！?p> 云廷聽了，不覺有些傷感。
只聽晏溫軒又道：“罷了，去找風(fēng)貴人來吧，本宮也許久沒下過棋了?！?p> 午后閑適的光陰如水，靜靜流淌不驚漣漪。
踏入衛(wèi)風(fēng)殿那一刻，除了請安，風(fēng)書亭沒再多說半句話。
一盤棋下了許久，棋逢對手。
晏溫軒對他刮目相看，不由說道：“沒想到，風(fēng)貴人棋藝高超，本宮可是遇上對手了。”
“晏宣儀過獎了?！?p> 風(fēng)書亭波瀾不驚。
不驕不躁，不卑不亢，這感覺如一腔熱血撞在了冰寒三尺之墻上，著實堵得慌。
晏溫軒啞然，扶額不語，繼續(xù)下棋。
一連三日，如此。
一連半月，如此。
晏溫軒甚至覺得，風(fēng)書亭骨子里不是清高孤傲，就是塊尚未雕鏤的木頭。
不止晏溫軒這般覺得，白蘅蕪也有些郁悶。
扶蘇殿這門檻，是踏還是不踏進(jìn)去？
是夜，秦淮宮掌燈，居亦龍侍寢，白蘅蕪躲在被子里，皺著眉頭看著他。
居亦龍被白蘅蕪看的心里砰砰直跳，臉上燒得滾燙，天君從未定定的看著一個人這么久……
大概是眼睛有些酸，白蘅蕪眨眨眼，揉了揉眼睛，靠近了身側(cè)的居亦龍，悄聲問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天生就會……”
居亦龍不明所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白蘅蕪。
白蘅蕪遲疑了片刻說道：“就是……男歡女悅，周公之禮……”
居亦龍臉“騰”一下又紅了起來，愣愣問道：“天君……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好奇?！卑邹渴徱彩墙忉尣磺?，總之她的確是好奇。
居亦龍覺得天君話里有話，但是他又不便多問，愣是想了半天，沒想出個結(jié)果來。
這問題可要怎么回答??？
就在居亦龍不知所措之際，白蘅蕪長嘆一句道：“算了算了，隨他去吧，睡吧睡吧?！?p> 居亦龍默默擦了擦汗，今晚是怎么了？不過多想無益，居亦龍的胳膊自然而然的搭在白蘅蕪的腰間，兩個人面對面睡著，早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九月，初秋。
秋風(fēng)多了一絲涼意，添在了清晨與傍晚，合宮都早早聚在了龍章宮正殿中。
秦若筠坐在上頭，看著殿中新人，大致心里也有些數(shù)。
這半個月，風(fēng)書亭侍寢三次，蘇景琛侍寢一次，江顧詞侍寢一次，除此之外便沒有新人侍寢，余下的也都是在居亦龍身上。
“晏宣儀，聽說近日風(fēng)貴人常去你宮里下棋，說起來后宮里你棋藝最佳，可見你們很投緣。”
秦若筠說道。
晏溫軒淡淡一笑，起身說道：“回君后，風(fēng)貴人的確技藝精湛。”
秦若筠偏頭看了看風(fēng)書亭，只見他低著頭起身說道：“回君后，晏宣儀過譽了?！?p> 秦若筠說道：“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是情理之中，如今新人入宮已經(jīng)半月有余，各位若有不適應(yīng)的，盡管去御宮司查缺補漏。”
一眾新人均起身應(yīng)道：“謝君后關(guān)懷?！?p> “入了宮，便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秦若筠眸中微微凝霜，語調(diào)頗沉道，“今日請了安就早些回去吧，本宮要去妙音寺敬香，也不留你們了。”
眾人皆識趣退身。
白煜和居亦龍走在前頭，身后魏蕭然跟上蘇景琛，竊竊私語道：“蘇兄，這溫公子與白良人當(dāng)真是形影不離，坊間傳聞似乎……”
“別說這種混話！”蘇景琛警覺的回頭看了看，后頭風(fēng)書亭，江顧詞幾人離的較遠(yuǎn)，才回頭說道，“這是宮里，亂說話是要掉腦袋的，宮中日夜漫長，若是興趣相投，多說說話也是有的?！?p> “哦……”魏蕭然有些被唬住，有些怯懦的聳聳肩。
然而身前的兩個人并未察覺，白煜還問居亦龍道：“龍兄，你有沒有覺得，君后最近幾日似乎心情不大好？”
“的確，”居亦龍點頭道，“聽說是君后父親病得突然，救治多日尚未有氣色?！?p> 白煜說道：“原來如此，難怪君后要去上香，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風(fēng)貴人，看著可不是什么善類呢?！?p> “這話怎么說？”居亦龍有些不解，風(fēng)書亭他瞧著還挺不錯的，只是人冷了點。
白煜搖搖頭說道：“我也說不好，總覺得琢磨不透他，林大人之前查案的時候啊，說過，看著清冷寡淡的人，心里啊，多半都是太過明鏡的主，像這樣的人，看透的東西多，說破的少?！?p> 居亦龍聽著，一面覺得有道理，一面又覺得，風(fēng)書亭不像是那樣城府極深的人。
行至白煜的灼華殿，居亦龍便要繼續(xù)走回秦淮宮，身后，風(fēng)書亭不緊不慢的也在走著，居亦龍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想著剛才白煜的話，居亦龍有些試探性的開口：“其實晏宣儀親和斯文，與風(fēng)貴人棋逢對手，也是想多交個朋友?！?p> 他不是沒發(fā)現(xiàn)風(fēng)書亭說話很是噎人。
風(fēng)書亭只是淡淡的看了居亦龍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說道：“我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p> 居亦龍微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足以讓人聽出來，風(fēng)書亭并不想和晏溫軒交朋友。
這人，還真是有點意思。
看著他，居亦龍也失笑道：“難怪天君喜歡你，你的確有趣?！?p> 風(fēng)書亭無關(guān)緊要的扯扯嘴唇，看著無盡頭的甬路，兩個人并肩走著，并沒什么話說。
不知道多久，大約是快到了風(fēng)書亭的扶蘇殿，風(fēng)書亭忽然停下了腳步，抬眼問居亦龍道：“溫公子，臣內(nèi)有個問題，不知道說出來是否何規(guī)矩，還請溫公子擔(dān)待?！?p> 居亦龍第一次聽他說這么長一段話，聽著倒是新鮮：“你且說吧?！?p> 風(fēng)書亭微妙避開身后宮人的視線，在居亦龍耳畔悄聲問道：“臣內(nèi)只是有些惶恐，侍寢的事……我有許多地方……”
居亦龍聽著，默默對上了白蘅蕪當(dāng)日的問題。
原來這問題出在這啊。
居亦龍恍然大悟，只可惜這種話他說不出來，也沒辦法說啊，無奈之下，居亦龍手一指遠(yuǎn)方說道：“這種事，這些話，你更該問問白良人，他……還不是很避諱……”
每次天君從灼華殿出來，不是腰疼就是腿疼，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情況。
白煜花樣多，居亦龍早就知道，不過這方面他似乎也是個明白人，這人還真是都把心思放在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上了。
居亦龍默然淺笑，這后宮里有趣的人與事，當(dāng)真是越來越多了。
扶蘇殿中，白蘅蕪等著風(fēng)書亭回來，一直捻揉著棋子玩著，忽然身后傳來了一聲：“臣內(nèi)給天君請安?！?p> 白蘅蕪嚇了一跳：“回來了？”
風(fēng)書亭點點頭，起身站在白蘅蕪身邊，卻被白蘅蕪拉著坐下來說道：“聽雙音說，你與晏宣儀下棋下的不錯，今日本君無事，你也陪我下一盤吧?！?p> 風(fēng)書亭點頭。
白蘅蕪隨手掏了掏棋子，心不在焉。
她不喜歡下棋，但是喜歡眼前的人呢。
三夜侍寢，第一夜和衣而睡，第二夜知道了脫衣服，第三夜，風(fēng)書亭小心翼翼的嘗試去抱了抱自己，卻像是烙鐵般縮回來了手。
也就只能用不解風(fēng)情四個字來形容了。
白蘅蕪覺得，這般“清心寡欲”的人，偏生有這般令人魂牽夢縈的容顏，也是自相矛盾。
白皙肌膚，清秀眉眼，淺淺淚痣，清冷入骨。
比起居亦龍的溫潤如玉，風(fēng)書亭可謂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白蘅蕪默默放下自己手里的棋子。
“天君恕罪，臣內(nèi)贏了?！?p> 風(fēng)書亭忽然開口說道，聲音也是涼絲絲的，甚是悅耳動聽。
“哦，”白蘅蕪回過神來，“本君很少下棋，平日，御棋司也是無人打理，不如……”
“天君，臣內(nèi)不喜歡管事。”風(fēng)書亭扼殺了白蘅蕪的念頭萌芽，白蘅蕪咔在一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那……晏宣儀若管著御棋司，你們兩個住處離那都近，也方便，人也不多，不似殿里拘束。”
總要給自己圓個場——白蘅蕪心想著，否則豈不是很沒面子？
見風(fēng)書亭沒有意見，只是點點頭，白蘅蕪便回頭對雙音說道：“那就讓晏宣儀坐御棋司的御司之位，也去好好打理一番。”
“是?！彪p音默默退下，然而心里已然忍不住笑出來，這么干脆利落的拒絕天君的人，她可是破天荒頭一次見到。
這風(fēng)貴人，可真是個稀奇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