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把目光放在燒焦的灰燼上,我緩緩抬起頭來,便望見日頭已經在樹梢了。
傍晚來得如此之快。樹林間的天色逐漸漆黑,林間空氣是淡薄而寒冷的,天上幾顆星星,像鉆石在哭泣。
我施了個法,將自己身上的血跡清理干凈。
清瀟燒焦的身體,躺在前方空地上,與這一片樟樹林,一同在傍晚的光影交換下沉睡。
整個樹林寂靜得就像被遺忘的世界。
“走吧?!蔽页逶驴戳艘谎郏p聲說,“你還能騰云嗎?”
“你帶著我吧。”清月沉默了一會才答。
我走過去,攙著清月,兩個人一同騰上了云頭。
“先去接了落墟,再一道回吧?!蔽移^臉對清月說。
“好?!?p> 我點點頭,揮了揮手將兩個人的身體隱去。
很快就到了與落墟約定的地點,落墟一身灰衣,站在湖邊青草之上,似乎已經等候了多時。
我與清月落下,顯出了身子。
“上神,我這邊沒有找到。我找了西方和南方?!?p> 落墟一見著我們,便迎了上來,仍舊氣喘吁吁的,臉色顯得焦急。
清月看了我一眼,神色復雜。
我知道清月心里在想什么。他一定想說,落墟在撒謊。
因為我們都知道,即便落墟已經不再散魂,可是憑他的微弱的靈力,這片林子又這樣大,根本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將西方和南方全部翻找完。
不過他卻是這樣氣喘吁吁的,看起來也的確像是跑了不少路程。
我弱弱的看向落墟白皙微紅的臉,并不理會清月落在我面上的目光。
默了一會兒,我才對落墟說,“我們剛才已經找到清瀟了,不過有些旁的事,我又將她派去了別的地方?!?p> “?。∈沁@樣!”落墟仿佛長嘆了一口氣,眼神卻有些閃爍。
“落墟無需擔憂了?!?p> 落墟一身灰衣,端著手,點點頭。
我并沒有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任何擔憂之色,我隨便的一句話,就能將他心中清瀟的事揭過??磥?,他和清瀟還真是沒什么交情。
“咱們回吧!落墟你沒有別的事了吧?”我故意這樣問了一句。
落墟垂了垂頭,禮貌答,“我能有什么事?我不過是上神的小仆人罷了,上神吩咐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p> 我點點頭。
我回頭看了看清月,與他對了一個眼神。清月眼神中有一種我們互相懂得的笑意。
我朝湖邊走了幾步,霧氣仿佛蒸汽一樣在水面上游走,使得湖對岸的山林如同一片遙遠的海島。
清月和落墟的目光都緊緊跟著我的背影。
我走到湖邊,彎腰低頭看著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寒風夾雜著白霧呼呼的吹上我的臉。漣漪泛起,一切都似波紋滾滾扭動起來。
漣漪中透出清瀟眉眼盈盈的笑臉,我眼角濕潤,心里暗暗許愿,盼望她平安無事!
“走吧!”我裝作不經意的擦了擦眼角,回頭朝二人道。
二人望著我的臉同時微微笑了,白霧籠罩在他們身邊,此刻他們的長身玉立、笑容溫暖,暗澄的夕陽照在他們身上,一個人湛藍色的仙衣,一個人深灰的布衣,我瞧著他們,就像是看見了我茫然心中的小小港灣。突然覺得,身邊能有人陪伴,竟然是那樣幸運。
三個人重新騰上了云頭。
我依舊攙著清月,與他共立在一朵云上。
夜幕終落,天頂幾顆疏散的星。
我與清月靠得很近,肩膀靠在一起,落墟看見了,竟然也沒有脾氣。
他只是平靜的,一個人立在一朵赤金色的云頭上,在我們身旁飛著。
我瞧他確實好像與平日有些不同。
他平日里總是低眉順目,有時又患得患失,更有時候還脾氣狂躁。
如今他騰著云,倒平靜從容得很,那是一種長久的光陰在身上流轉過后,所能呈現出來的從容。與實力無關,與閱歷無關,只與時光有關。
我轉頭朝清月看過去,他眉眼沉靜,雙目炯炯有神,目光似乎也定在落墟身上。
發(fā)現我在看他,清月將目光轉回到我的臉上,朝我輕輕一笑,語氣輕緩的傳音詢問我,道,“你可覺得落墟有些不同?”
他與我隔得極近,這樣垂眸看我,深沉清澈的眸子好像在往我心里鉆,長而濃的睫毛輕輕垂下,仿佛兩把羽扇在輕輕煽動的心房。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發(fā)現自己的繡鞋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黃土。
我俯下身拍了拍繡鞋,穩(wěn)了穩(wěn)心神,再抬起頭,迎上清月問詢的目光,傳音回答,“許是不再散魂了,所以格外的自信一些吧!”說罷朝清月嫣然一笑。
“興許吧。”他還給我一個精明的眼神。
“不過我倒是對清瀟的事還有些疑問,”我看向前方撲面而來的流云,繼續(xù)與清月傳音說話,“清月,你說,清瀟應該是不至于這么沒用的吧?!?p> 我本來是不想再說清瀟的事的了,但是心里頭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不過是一個鉤絞獸而已。我不相信她會對付不了一個鉤絞獸?!薄?p> 高空的風,寒而凜冽。吹得我的臉有些疼。可我卻平視前方,鳳眼睜睜,目光如炬。
清月望著我一笑,俊美無雙,天光失色。
“清瀟的事,等我查清了,一定給你個交代的?,F在所有的猜測都是多余的,不如好好養(yǎng)好精神才是要緊?!?p> 聽了清月的話,我面上思索、神色嚴肅,抬起眼,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
說得也是!如今也只能這么想了!所有的事還未查明,憑空亂想反而耗費精神。
我朝他點了點頭,他回報微微一笑。
空中的寒風吹得我的衣袂翻飛,頭頂上的天光,七彩、明亮而寒冽。
我感覺到落墟冷冷的朝我瞥了一眼,他似乎是知道了我和清月在意念里的互動。
我朝他望去,就見他已然望向前方了,不過臉上卻是一片深沉,薄唇微抿,一語不發(fā)。
如此深沉,這真的是落墟嗎?
我仔仔細細的盯著他看,他深灰色的頭發(fā)挽起了一個發(fā)髻,用一塊深灰色的布條纏著,可是深灰色的頭發(fā)中好像若有似無的透露出一絲金光來。他的神色淡淡的,好像在思索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究竟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