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熙從山里出來,已經(jīng)是半夜,肚子有點餓,便施展輕功溜去了銘安樓后廚。這后廚本是她和閑影親自設計,所有走廊通道諳熟于心。只是,閑影在時,他打點一切,她這個當家的自從銘安樓建成之后便在幕后,極少露面,更不會來這后廚。今日竟日第一次前來。她邊走邊想著當日與閑影討論何處是灶臺,何處排放案板,各種肉類菜蔬從何處入廚房,又擺放于何處。
“熙妹,你畫畫是不成的,現(xiàn)在開了這酒樓,你該學會當廚娘了吧?”
“美得你!我只會燒火,其他都不會。”
“你確定自己會燒火嗎?別灶膛里的火沒點燃,先把房子給燒了。”
林熙作勢從灶膛下抽了一根柴火,追著閑影打去,閑影作勢要逃。兩個人嘻嘻哈哈,快樂的笑聲傳出老遠。
“誰?”
林熙正陷在回憶里,突然被一個女子的聲音驚到,沒等林熙反應過來,巧云抄著一根搟面杖便劈了過來。林熙無奈,只得接招。兩個人便在這廚房的鍋碗瓢盆中打了起來。林熙習武已經(jīng)一年有余,鬼影神拳本就勝在身法靈活,雖在打拳,卻不著痕跡,白浪為了避開林熙根基不牢的缺點,更是著意練習她的輕功,是以當下林熙便在這碗柜灶臺間自如騰挪。她看巧云也是腳不點地,雖然無甚章法,卻也身輕如燕,當下也不大意。兩個女子本來無甚過節(jié),初次見面便覺得棋逢對手,不由玩興大起。比了輕功尚覺得不夠過癮,又不能真把對方打得七竅流血,兩人便抓著什么都往對方身上扔去,林熙被灑了滿頭滿臉的胡椒面、辣椒粉,巧云身上也被淋了一頭一臉的黑醋白油。末了,兩人一看對方的狼狽模樣,相視大笑。
“你看你,就跟剛從辣椒面堆里滾了一圈似的?!?p> “你還笑我?也不看看自己跟剛從醋缸里拎出來似的。”
兩人說完,都大驚失色,低頭看看自己,再去水缸里一照鏡子,皆花容失色,趕緊分別舀水洗臉。奈何這廚房之物畢竟不是胭脂水粉,光有清水也是洗不干凈的。兩人均感此時無臉見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林熙一把拉上巧云:“走,帶你去好好洗洗?!?p> 巧云也不做聲,隨著林熙而去。林熙腳不沾地,拉著巧云在山林里飛奔縱躍。兩個女人均披頭散發(fā),裝扮可疑,在這山林月色之下猶如鬼魅。偏偏兩人玩性正濃,歡笑連連。
“喂,你能不能慢點?打不贏就想快點溜啊?!?p> “誰打不贏你?明明是你輕功太差,跟不上?!?p> “阿敏,你看看,我這不是眼花了吧?”
“不是?!?p> “那樹林之上、月色之中,確實有仙子在奔跑咯?!蹦贻p男子有些不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名叫阿敏的人抬頭仔細看了那兩個面目模糊、發(fā)髻散亂、步調如飛的女子,謹慎地答道:“是不是仙子,屬下不知道。不過,這輕功卻是極好的?!?p>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p> 年輕男子吟完詩,尤覺不過癮,拉著名叫阿敏的另一男子追隨女子的身影而去。這山林之中路并不好走,好在兩名女子去的地方還算平坦,兩匹駿馬跟著兩個人影,也勉強跟得上。
林熙和巧云正飛得得意,突然樹林里一個人影一閃,林熙察覺,立即掉頭想要跟去。誰知巧云卻笑著攔住她:
“別著急,打贏了我再走?!?p> “咱們不是剛才就打過了嗎?”
“那不算,廚房地方太小,施展不開?!?p> 林熙一看,那人已經(jīng)消失,估計也難以追上,遂笑著說道:“打就打,誰還怕你不成?”
巧云道:“那咱們換個地方打?!?p> “你想去哪里?”
巧云往不遠處一指:“那有條河,咱們就在河邊打。誰要是打贏了,自然可以下河洗個痛快,若是打輸了就只能乖乖丑著回家了?!?p> 林熙一聽這話,便知巧云著急要走,當下也不戳穿她,立馬動手。這巧云有些輕功底子,打架卻是完全外行。林熙雖然是半路出家,卻勝在方法得當,名師親授,沒幾招下來,巧云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她索性放棄,一攤手,一吹氣:“不打了,要洗你洗,誰稀罕?!鞭D身,飛身而去。
林熙也不著急,脫了衣衫,跳進水里好好洗了洗,這才不疾不徐地上岸穿衣,收拾好了,才站上樹梢,準備飛奔追上去看看巧云如何了時,發(fā)現(xiàn)不遠處居然有人在看著她,不是隨便看看而已,而是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邊打量一邊微笑,好像她不是一個活人,倒像是一件衣服一件文物。林熙看著那人,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衣服,確定腰帶系好了,又摸摸臉,確定臉上的油鹽醬醋都洗干凈了,又回頭看看身后被樹林遮擋住的河流。林熙覺得,今晚這流水的聲音怎么這么大,連風聲都特別大,特別刺耳。
“喂,你在看什么?”
“看你。”那人答得坦然,一邊回答,還一邊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林熙。
林熙想想身后的河流還有自己剛才……,決定還是走為上計。
“懶得理你?!?p> 二話不說,飄然而去。
沒飄多遠,便見到一身“彩妝”的巧云正在不遠處背對著她站著。
“你站住?!蹦巧碛奥劼?,果真站住,轉過身來,一跪:“小人阿古達見過公主?!?p> 巧云,便是狐眼族小公主,米若。
“你既然早已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三番五次跟蹤于我?”
“小人不敢。是二王子囑托小人,務必保護好公主?!?p> “保護?我來漢地這一年多,無災無奈,要你保護什么?”
“是,公主一向吉人天佑,只是二王子跟公主兄妹情深,這才放心不下?!?p> “兄妹情深?”米若冷笑道:“給我的朋友下毒,害得他幾乎喪命,也是為了保護我?”
“這,”阿古達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公主可是說那枯木和尚?二王子確實不知道那人是公主的朋友,還以為他要對公主不利,才,才不得已下手的?!?p> “什么對我不利?不就是扎汗兒囑托你們看好我嗎?”
阿古達不敢狡辯,遂又磕頭道:“公主如此說,小人不敢辯解。不過,扎汗兒已經(jīng)死了,公主也不比再跟他計較了。”
“死了?”米若不可置信地說了句:“怎么死的?”
“具體情形,小人無從得知。大概是大汗說他仗著二王子的勢力,任性妄為,把他調入了大王子帳前。沒多久,就死了,聽說是犯了錯,被大王子砍了頭?!?p> “是這樣,”米若一聲嘆息。這扎汗兒與她一同在草原長大,自小便傾心于她,走到哪里都恨不能跟著??上幌菜宰颖┰辏瑒虞m要人性命,是以從不搭理。給枯木下毒,怕也是扎汗兒看他與自己過從甚密,是以急急下手除去??墒牵缃衤犝f他死了,她心里也并不好過。大哥和二哥為了爭奪汗位,不惜犧牲他人性命,早已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會兒是扎汗兒,下一回還不知道是誰。自己自以為遠離了荒原,便是遠離了這場紛爭,能過一點輕松自由的日子,沒想到終究還是躲不過。
阿古達看米若沉默不言,不知她是為了枯木難過,還是為了扎汗兒傷心,思量再三,小心開了口:“不過,公主放心,”阿古達急急說道:“那枯木和尚福大命大,并未喪命。”
“那他怎么不見人影?定是你們從中搗鬼!”
“天地明鑒。公主,那枯木中毒之后,不久就跟沒事人一般,還回了一趟寺廟,公主不也是親眼見到了嗎?”
“你怎么知道枯木回了一趟寺廟?”
“小人完事以后,就奉命守在原地,一直就沒走?!?p> 米若一聽這話,疑心大起。林熙也忙伸長耳朵仔細聽。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阿古達幡然醒悟,急忙住口:“小人什么也沒說!”話剛說完,轉身便跑,倏忽間消失不見。
七楊公子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難說得很。天生的姐妹,不一定真有緣分;明明該是死對頭,偏偏默契十足。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