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姐姐..?”
看吧,今年的鳳鸞宮似乎也不是那樣冷漠啊,這扎眼的紅色,這刺目的紅色,映襯這蒼白的鳳鸞宮一陣血腥的熱鬧。是過年了啊,是第二年了啊,真是熱鬧,真是新鮮的顏色,誰說鳳鸞宮是冷宮,冒著微微白氣兒的鮮血不正是溫騰著。
丹云隱有些出神,腦子也轉不過來什么,只是單純的看著綠蘿伏在地上,鮮血從身子下面流出來,一大片雪都被染得上了顏色,又有點微微化掉,既冒著白氣兒,又像是開的最艷的如血漿般顏色奪目的紅梅。一朵朵蔓延在地上,又一朵朵慢慢開敗,染出一片狼藉。
錦冬喉嚨里嗚咽了兩聲,似是要發(fā)出小姐的聲音卻卡在了喉嚨里。錦冬呆呆愣愣的,帶著濃烈不確定的語氣想去探探綠蘿的鼻息,全不是剛剛那個雷厲風行又堅強的樣子了。這個消息太沉重了。沉重的,讓人窒息。
“小姐...”錦夏嘴里咕噥了幾個音節(jié),卻發(fā)不出來任何一句完整的話來安慰丹云隱。哪怕她只是個奴婢,也覺得從小看著她們一起長大的夫人沒了心里絞痛不已,更何況是丹云隱,更何況是現在這樣本就已經精神逝去的丹云隱。錦冬似是終于回過神了,撲到丹云隱腳邊,“奴婢給小姐處理一下傷口罷,這冬日里...天寒了些?!?p> “小姐快起來?!薄卞\夏試著將丹云隱拉起來。
“錦夏,錦冬,你們說,綠蘿是不是在騙我?”
“嚴氏怎么敢?”
“你說嚴氏怎么敢?”
“她怎么敢?!”
丹云隱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氣,狠狠甩開錦夏試圖挽著胳膊的手,眼淚撲簌簌的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有點滾燙的淚水順著冰冷的面頰劃過,滴落在手上成了溫熱的,再到從手上滾落下去,變成了冰冷的,與血和雪混合在一起。
這眼淚就像是她自己一般。先是一腔滾燙,恨不能點燃自己來成就那人登上高位,哪怕背上罵名哪怕傷了母親的心也在所不惜;再是溫熱,有些冷靜下的滾燙,似是還有點不信現下狀況一般;然后慢慢滾落,一文不值,變得如此冰冷。
隨著時間的蹉跎,再慢慢結成冰塊。
里面住著她自己。
那個早就已經死了的人。
“小姐...夫人若在,一定不希望看到您這樣...”錦冬脫下自己的衣服,死死捂在丹云隱的腳上。
“我這一生,為他人做嫁衣,識人不清,對的起何人?連自己都對起不住了。我不過是想替那個孤孤單單的人爭一個清平天下罷了,不過就是想過上娘親渴望的白頭偕老的日子罷了,可我怎么就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人不人,鬼不鬼...”
“連我最后珍重的都要奪走...”
”竟真的是棄如敝履,竟真的是如此諷刺。“
“錦夏,去將我壓在碗底的信紙拿來?!?p> 丹云隱自顧自的說著,眼睛越來越干澀,直至眼淚仿佛已經凝固在了眼睛里,再也流淌不出來,眼神由著麻木終于有了點變化,是無盡的寒潭,眼睛漸漸泛起猩紅的顏色。
那是恨意。
是丹云隱從新皇登基那一天便埋下的恨意。那份被埋在心底的恨意。曾經以為愛之深恨之切,她自己本就是個驕傲的人當是恨毒了的,可是那日日夜夜煎熬在鮮血的心已經逐漸有點麻木,不愿意相信,索性便當成自己已經自戕而去了,留下的是無悲無喜,為了母親能好好活下去而存在的行尸走肉。這一年來,什么磋磨,她全然可以悉數吞下,那是她該有的懺悔,對犯下的錯傷害過的人的懺悔。她以為自己看不清看不見,掩耳盜鈴便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旦那最后一個節(jié)點被戳中,一切鮮血淋漓又再次明面呈現在眼前。
她恨。
她何嘗不恨,她恨毒了。
她恨自小明明是嫡女可卻不如一個庶女受父親疼愛;她恨母親明明是正室夫人卻被處處打壓;她恨相府中除了祖母一剩下的竟都當著一個側室為主母,讓她娘親一個官家嫡女受盡折辱;她恨那人為何背棄她;她恨那人為何偏偏還和她的庶妹成雙成對羨煞神仙;她恨這江山寶座是她幾乎算白了頭不擇手段奪來的,為何丹云靈卻輕而易舉的拿走了一切?她恨這天下負她,天下人皆唾罵她報應,她恨她負過天下人,她雙手曾經沾滿了血腥,她恨她自己,是個什么自作聰明的窩.囊.廢。
錦夏拿著信紙走來,手微微有些發(fā)顫。
丹云隱接過錦夏手中的信紙,單手拿著,另一只手卻扣在地上,死死的摳著地,蜿蜒出來五條血痕?!靶〗氵@般作踐自己是為何呀...”錦冬仍是沒有止住眼淚,哭著去抓丹云隱的手。像是丹云隱終于展露了恨意,終于展現了情感一般,錦冬這一年以來在內忙著勸慰照顧小姐,在外處處立著鳳鸞宮的顏面,實在是太累了。
丹云隱抬起指肚血肉模糊的手,展開信紙,狠狠在正面的字上按下了五個鮮紅的血指印復折好。將信紙遞給錦冬,丹云隱隨即有些瘸拐的站起,混著血水和雪水,傷口似乎都已經有些麻木了。
“錦冬,你去拿著這封信紙埋在偏殿院子墻上老地方。錦夏,去內務府,告訴那幫精明過了頭的奴才,本宮這個皇后是還不是?如果是,堂堂大玉皇后難不成還要穿著如此寒酸的玩意兒出席百官外使的年宴?如若頂嘴一句,就給本宮打!如果有人敢想碰你一下,傳話出去,鳳鸞宮扒了他的皮,如果不信,便試試!”丹云隱一把扯下身上大氅,眉目冷冽,眼睛猩紅。
錦冬使勁吸了吸鼻涕,瞧見這信紙似乎是那位大人常用的,匆匆忙忙將信塞入懷中,胡亂的擦了擦臉。“奴婢先替小姐包扎一下傷口吧?!?p> “你們盡管去便是。這些傷我自己處理。”丹云隱擺了擺手,一瘸一拐的走向屋內。
錦夏張口要說些什么,想要上前扶著丹云隱,卻被錦冬拉住了。錦冬用眼神示意錦夏不要多事,拉著錦夏匆匆走了。
“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們照著做便是?!卞\冬啞聲擦了擦眼淚對著錦夏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