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活了
說話就得講究技巧，看熱鬧的人一聽沈家每天晚上都吃肉，酸水就冒出來。山村里誰家不是一年都見不到兩回肉，人家卻是天天吃肉，不酸才怪。又看老婆子一身膘，養(yǎng)個閨女也是水水靈靈的，可不就是每天吃肉吃的嗎？
“這老婆子的胳肢窩都偏到南天門去了，一家子吃肉就給二房的喝粥??！”
“肯定是真的，誰不知道沈老二的媳婦那是任勞任怨，這是被逼急了?！闭f話的是剛剛提議報官婆子。離沈家隔著幾顆柳樹的沈大方的老婆子姓劉。沈家村大都姓沈，沾親帶故的，沈大方也算是沈守禮拐了彎的表弟，年紀(jì)一邊大，同年娶親。劉氏和賈氏年輕時就不對付，都成老婆子了更是兩看相厭。賈氏一直壓了劉氏一頭，劉氏這些年就憋了一股子氣。
“劉嬸子住的近，定時曉得了？”
“賈老婆子一直把二兒媳一家當(dāng)奴才使，俺早就覺得她得被這個老虐婆折磨死，這不沒折磨死，給打死了?！眲⑵抛哟笊らT使勁的喊，就怕有人聽不見?？伤阏覚C(jī)會整治賈婆子，她怎么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劉瞎子，你別張著臭嘴不說人話，俺什么時候虐待她們了？”劉婆子脾氣不好卻是個認(rèn)干的，花繡的好，人稱十里八村第一繡，年輕時總是熬夜繡花把眼睛累壞了。在現(xiàn)代也就算是個高度近視，在這個落后的年代就跟瞎子沒啥區(qū)別。
賈老婆子怎么能讓劉婆子揭自己家的老底，也是急眼了上去就和劉婆子扭打起來。
屋里躲著的王氏和趙氏也知道躲不過去了。也出了屋子，拉人勸架。
村長看著一院子烏煙瘴氣的，也氣著了?！吧蚴囟Y，你就這樣讓你老婆子鬧？”
“賈老婆子殺了自個兒媳婦，又來殺俺了……救命??？”劉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口一個殺人了的大喊。又喊來了不少人，村里貓冬的娃娃都給喊過來看熱鬧了。
沈守禮知道今天老沈家是丟盡臉了，煙袋桿子都快被他攥折了，心火颼颼往上冒，怎么也壓不住了。上去拽過老婆子就是清脆的一巴掌，賈老婆子被這一下打蒙了，這是沈老頭子第一次打她。
一肚子委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在和劉婆子廝打的時候抓爛了，現(xiàn)在和瘋婆子沒什么區(qū)別。
“這都是什么個樣子？沈家的家風(fēng)都被你們敗壞嘍！咳咳……”一個花甲年邁的老頭子被一個小伙攙扶著邁進(jìn)了院子，院子的人看見老頭子都安靜了，自覺的給讓出一條道。
“叔爺爺，您怎么來了？”村長一見來人，立馬恭敬的向前攙扶。
這個村長的叔爺爺已經(jīng)過了百歲，腰彎的兩頭都快扣一頭了，一口牙一顆也沒剩，都交給大地了。雖然說話都說不清了，但是他的話卻沒人敢不聽。他可是被村里人尊稱一聲壽星或是老神仙的人，沒一個不敬重的，這個時代的人活到六七十歲就已經(jīng)算是長壽了，活過百歲都是人精。所以這叔爺爺在村里都是當(dāng)神仙一樣的供著的。
“叔爺爺，大冷的天要是給你吹病了，俺們就大罪了！”沈守禮一看連一年也不出院子的叔爺爺都來了，知道這事看來是不能善了。
“你家這點(diǎn)事全村子都來了，不來看看也是擔(dān)心?！睕]有牙的嘴說完話又咳了幾聲。
所有能說的上話的人都勸老神仙回去，他擺擺手。
“守禮?。〖液腿f事興，不然再大的榮耀也保持不了多久，這不是就出事了。你家老婆子的作風(fēng)咱也有耳聞。一碗水不說能端平，但是決不能一屋的撐死一屋的餓死?！?p> “不孝孫兒記住了。”沈守禮可以不別聽人的勸告，但是這位活過百歲的老神仙卻是不得不聽。所有人都覺得受了老神仙的指點(diǎn)那是會長壽的。
“守孝啊，這是就按族規(guī)辦，不能讓人戳俺們沈家的脊梁骨?！崩仙裣烧f完轉(zhuǎn)身就被自己不知道是幾代的孫子攙著走了。
村里看熱鬧的人等老神仙走了，但是也沒散，都等著村長怎么處理打死自己兒媳的賈老太太呢！
賈老太太一聽，立馬哭嚎起來，嘴里念叨著自己是冤枉的。
村長也是一腦門子冷汗，覺得自己就不應(yīng)該來，這不是里外不是人的活嗎。
“大伯，這件事也不能怪娘……”沈智當(dāng)然不能讓自己的娘定了殺人的罪名，那他以后還怎么當(dāng)官。只是他還沒有想好找什么理由就被打斷了。
“二妹，娘醒了！”小春在屋里一嗓子打斷了沈智的思路。
最先反應(yīng)的是王氏。“詐尸啊……”尖叫著就跑回了屋子。
膽小的也頭不回的往家跑，膽子大的往院里跑，想看看詐尸是什么模樣。
賈老太太也不嚎了，站起來就往自己屋里鉆，大概是作賊心虛。
小夏站起來淡定的堵在了西廂房的門口，娘剛醒不能讓人打擾。
看夠了熱鬧的花大夫嘆口氣，轉(zhuǎn)身對沈守禮說：“沈家誰把看診錢結(jié)一下。”
趙氏也算是膽大的，一聽還要錢，口氣就不好。“人都死了，沒找你賠就不錯了，還要錢？”
“誰說人死了，就是暈了過去。但是人的身子也算完了，需要人參補(bǔ)，以后不能干重活?！?p> 花大夫后面的話誰都沒注意，原來人沒死，到底是誰先說人已經(jīng)死了的？
“沈小夏你不是說你娘死了嗎？”賈老婆子又從屋里沖了出來，原來那個喪門星沒死，還冤枉老娘，真是氣死了，白白的挨了一巴掌還嚇破了膽。
“奶奶，我什么時候說娘死了的話？我怎么能詛咒自己的娘親死了呢？”小夏無辜的眨著大眼睛。她的眼睛長的像小王氏，大大的精神是時候神采飛揚(yáng)。可惜小王氏已經(jīng)被這個家折磨的沒有任何神采和希望了。
“小丫頭騙子，看老娘不打死你?！闭f著又要動手，卻被老頭子撤了回來，看見老頭子不善的眼神終于放下了手。
沈守禮陰狠的看著小夏，自己的這個孫女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沒想到今天在她身上吃了大虧。
“把花大夫的診費(fèi)結(jié)了，以后一家人都吃一樣的?！辈坏壤掀抛诱f話又給了她一個眼神，繼續(xù)說：“俺砸鍋賣鐵供兒子孫子讀書，但是絕不會餓死孫女的。二兒媳膽小，家里議論幾句她就嚇暈了，讓各位擔(dān)心了。大家該干什么干什么吧！”老爺子一錘子定音。說完轉(zhuǎn)身帶了自己的兒子們就進(jìn)屋了，心里更是大大的送了口氣，剛剛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結(jié)了。賈老太太結(jié)了診費(fèi)就攆院子里的人，看熱鬧的覺得沒意思了也就走了。
沈守禮進(jìn)屋又拿起自己的煙袋鍋子開始一口一口的咂，不一會就一屋子的煙油子味。
“趁天還早，老大趕緊帶能文鎮(zhèn)上去吧！”
“爹，這家里的事？”沈財欲言又止。心里怪二房太能作，以前一家子生活的不是挺好的，現(xiàn)在能文又能去鎮(zhèn)上讀書了，原本應(yīng)該更好的。
沈財從來都是考慮自己的利益，可沒有想自己的弟弟一家為了他兒子讀書節(jié)衣省食過得豬狗不如。
“不用你操心，讓能文考個秀才回來就行了?！?p> “那俺們就走了，家里就靠爹多費(fèi)心了，這小夏丫頭也不是個省心的?！迸R走還不忘了給小夏上點(diǎn)眼藥。
“爺爺奶奶你們保重身體，俺和爹走了?！蹦芪慕o倆個老人鞠躬跟著走了。
倆個老人對能文的表現(xiàn)十分的滿意。
“老頭子，就這么放過喪門星？”賈老太太不甘心的狠狠的說。
“以后吃的方面不要再刻薄她們了，也省不了多少糧食。現(xiàn)在弄出笑話消停一陣子。”
“可俺就是不甘心?！?p> “那些丫頭以后的命運(yùn)還不是抓在你手里，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兒子和孫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今天要是那小王氏真的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老三有這樣的老娘以后還有什么前程可言，他的名聲都被你給毀了?！崩项^子精明的很，知道怎么說才能讓自己的婆子聽話。
賈老太太一聽關(guān)系到自己兒子的前程就什么話都不敢說了。
今天晚上的老沈家十分的安靜，小王氏醒來之后一句話沒說又暈了，晚飯定是不能做。
最后是王氏和趙氏做的晚飯，整個晚飯也吃的十分的安靜，王氏和趙氏也沒有抱怨，大概是受警告。
這是小夏在這個年代吃飽的第一頓飯，給娘也成了滿滿的一碗飯菜回了廂房。
這時小王氏已經(jīng)醒了。
“俺這就去洗碗?！毙⊥跏掀鹕恚裉烀院艘惶?，她覺得十分的不安心。
“娘，你也該歇歇了，吃完飯就好好的睡一覺，你想讓我們姐妹沒有娘親嗎？那我們姐妹還怎么活？”小夏知道這么說她又會哭，但是不下猛藥，包子娘親是不會聽話的。
這時候沈忠也進(jìn)屋了，依舊是消沉著一張臉，也不敢抬頭。他覺得十分的愧疚，自己連妻子和女兒都保護(hù)不了，但是他又能怎么辦？他沒有大哥的當(dāng)掌柜的能力，也沒有三弟考秀才的學(xué)問，連兒子都生不出來，以后養(yǎng)老送終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