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徵是五歲那年來到顧家的,因著姑姑的關系,她認識了除表哥顧宮羽以外的另一個顧家小公子,名喚顧商羽。年幼的陸徵不會想到這三個字往后便貫穿了她的一生。
沒有人當著陸徵的面提起過她的父母去了哪里又或者她為什么來到顧家,可是那個令人絕望的夜里,她看到了母親的絕望和父親的痛苦,再然后是一群穿著制服的人來到家里帶走了父親。
陸徵的父親陸之聲唯一的胞妹嫁給了顧家的長子顧覺年。陸徵之前很少來姑姑家的,也不是很喜歡來,她總覺得身為軍人的姑父實在太嚴肅了,在他面前無論說話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的。不過她倒是挺喜歡自家姑姑的,反正姑父在部隊也不經(jīng)常回家,便也習慣了有事沒事往姑姑家鉆,再到后來她徹底在這個家里住了下來。
千禧年的盛夏因為父親生意上的原因,顧商羽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回到奶奶家長住,而也就是在那一年顧商羽遇到了比他大半歲的陸徵。
胖乎乎的陸徵很少能坐得住的,她總是像條泥鰍扭來扭去,唯一能鎮(zhèn)得住她的只有零食和童話故事。此刻的陸徵倒也是安靜,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一邊啃著手里一毛錢一袋的橘子味冰凍汽水一邊翻著手里的童話故事書,其實她不大看得懂,因為她還不認字只能看看上面的圖畫。翻了好一會兒她開始皺眉頭,實在太不盡興了,雖然圖畫畫得很好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故事的前后聯(lián)系是怎樣的。
她轉向身后正在刺繡的婦人,“姑姑,我看不懂這上面講了什么,你可以念給我聽嗎?”陸徵將冰凍汽水叼在嘴里,用肥嘟嘟的雙手舉起手里的童話故事書。
陸之音將繡架擱在一旁,抬起頭面帶淺笑,“過來,阿徵乖,姑姑就給你念一個故事,剩下的等你表哥放學回來給你念成嗎?”說罷便輕輕地向?qū)γ娴男『⒄惺帧?p> “嗯,好的姑姑?!标戓绲鹬磺宓卮鸬辣闩e著書歡快地向前跑去。
陸徵覺得姑姑念書的聲音真好聽,又溫柔還會學小動物叫,聽到精彩處陸徵還會跟著揮舞胖嘟嘟的小肥手大叫好。
“真笨,這么大了還要人給念故事書!”略帶稚氣卻又充滿鄙夷的聲音傳來,陸徵被狠狠嚇了一大跳,連著小心臟都“撲通”了一下,陸徵使勁地搓了搓胸口,轉過身,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看著眼前這個白白凈凈但卻瘦不拉幾的小男孩,陸徵底氣更足了,叉著腰一副你神氣個什么勁兒的表情,“說得好像你很厲害一樣,你肯定也不認識故事書里的字!”
“商羽?你爸媽也回來了嗎?”陸之音不是很確定,畢竟她弟弟弟妹一家在北方經(jīng)商,幾年也難得回一次,而老太太身體不好不能長途奔波每年過年她都會留在家里照顧老人,至于眼前的顧商羽她也只在五年前見過,那時小孩子眉眼還沒長開,他也只是憑著這孩子的眉眼和自家兒子顧宮羽有幾分相似才確定幾分。
顧商羽神氣地擺好架勢正準備讓眼前這個小胖妞大吃一驚,聽到女人的話注意力就不自覺被吸引了。瘦瘦高高的小男孩抬頭望著面前這個溫柔的女人,“你就是我大伯母吧,媽媽說了,家里面有一個很溫柔又漂亮的女人,那一定是大伯母?!毙『⒆右荒樥嬲\地說?!昂呛?,咱家小商羽啥時候嘴這么甜了,來的時候是不是偷吃蜂蜜了?”陸之音慈愛地摸摸顧商羽的小腦袋?!罢媸莻€馬屁精?!边@回換陸徵一臉鄙夷地看著顧商羽,聲音雖小,可顧商羽卻是聽得真切,正欲反駁卻又聽得大伯母問:“對了,你爸媽呢?”話音剛落,顧遇年和秦思就已經(jīng)大包小包拎著進門了。
“大嫂,我們回來了?!背雎曋苏顷懼粽煞蝾櫽X年唯一的胞弟顧遇年?!?p> “你們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标懼裘τ先?,“回來就回來了,怎的還帶這么多東西?!?p> 兩個小人兒的梁子是從那時便結下了的,后來家里因著這兩個小人兒也多出了幾分熱鬧。
陸之音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兩個小人兒坐在椅子上面對面怒視著對方。
左邊扎馬尾的胖姑娘:“那是魚,一條瘦魚!”
右邊白嫩嫩的小男孩:“你沒見識,那時泥鰍,在泥里打滾兒的泥鰍?!?p> “是魚!它昨晚肯定沒吃飯?!?p> “泥鰍!它本來就長這樣!”
“魚!”
小陸徵滿滿地憋了一口氣,把嘴鼓得老圓然后然后吐出魚字。
“泥鰍!”小宮羽嫌棄地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反駁到。
“我不管我不管,我說它是魚它就是魚?!币贿呎f一邊搖晃著腦袋,仿佛只要我搖頭的速度夠快,你就沒辦法反駁我一樣,高高扎起的馬尾直接甩到了顧宮羽的臉上,發(fā)尾掃到眼睛,顧宮羽的眼淚“唰”一下就飆出來了。
“書上明明寫著是泥鰍?!鳖檶m羽的語氣里已經(jīng)很明顯地帶了哭腔。
陸徵抬頭像看到公正的大法官一樣,“姑姑,你快來看看,這分明是條魚不是,可是顧宮羽那家伙非說是條泥鰍,泥鰍是什么東西呀,我根本沒聽說過,肯定是他編的,說不過我他還哭。”
陸徵一邊拉陸之音到盆邊一邊念念有詞。
陸之音無奈地搖搖頭,這侄女的小腦袋瓜里裝的什么她還不知道,十有八九是她不知道胡謅還嘴硬。
“小羽沒事吧?眼睛還疼不疼?”陸之音摸了摸這個瘦瘦的男孩。
“沒事了大伯母,剛剛還疼,現(xiàn)在不疼了。”顧商羽用小小的手掌揩了一下眼角的淚花。
“姑姑,你快點過來看呀?!标戓绮荒蜔┑卮叩健_@棵豆芽菜,從他回來的那天起就分走了姑姑一半的關注,他到底哪里好,又瘦又挑食還喜歡哭哭啼啼的。
“阿徵啊,這是泥鰍哦,可不是什么餓瘦了的魚。”陸之音微笑著搖頭。
“你看我就說是泥鰍吧,我在書上看到過?!鳖櫳逃鹣袷堑玫娇隙?,現(xiàn)在說的理直氣壯了。
“姑姑,你再好好看看,它真的不是魚嗎?”陸徵還想做最后的反抗,期望著姑姑能夠倒戈滅滅這小子的威風。上次韭菜和麥子的事情她至今還記得。
“阿徵,這個呢確實是泥鰍,魚呀是有魚鱗的,你看這個整條滑溜溜的有魚鱗嗎?”陸之音耐心地循循善誘。
陸徵整個身子都伏到地上去了,扒拉著魚缸,滴溜溜的大眼睛透過水想要把那條所謂的泥鰍看個底兒朝天,沒有魚鱗!她又換了一個方向,確實沒有魚鱗。顧商羽透過凸起的魚缸看到對面扭曲的陸徵“撲哧”笑出聲來。
陸徵最終接受了這條魚沒有魚鱗的現(xiàn)實。
像斗敗的公雞瞬時間氣勢全無,陸徵耷拉個腦袋,從口袋里摸出兩顆泡泡堂塞進顧商羽的口袋,然后抱著小凳子出門去了。
為什么每次都要被這個新來的家伙壓一頭,他還要和自己一起叫顧宮羽哥哥,而且她也明顯感覺到大自己三歲的顧宮羽好像更喜歡和這個弟弟玩,他最近開始嫌棄她笨,和她沒有共同語言。
可是顧宮羽的媽媽是自己的親姑姑呀,好像顧商羽的爸爸是覺年姑父的弟弟?她怎么算都覺得應該是自己和姑姑的關系比較親,嗯,那這樣這宮羽哥哥應該也是和自己的關系比較親。
想到這里陸徵的心情又是瞬間大好,剛才輸?shù)膬蓚€泡泡堂已經(jīng)被拋諸腦后了,但是她可能忘了這兩個泡泡堂是她求了姑姑好久她才同意給自己買的,說什么吃著東西不健康,還怕她咽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