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聲回來之后沒多久，陸徵就搬回了他們鄉(xiāng)下的老宅。
這個男人，隱忍了十幾年，忍受了十幾年的孤獨，看著他日漸蒼老的容顏，陸徵自認(rèn)為沒有那么大的定力，看到這一切仍然無動于衷。關(guān)于當(dāng)年的一切，她也有所耳聞，盡管心存疑慮，但她也不想再去深究，上一代人的傷痛他們自己都不愿再提起，她又何必再去把那個痂給揭開呢。
顧商羽又恢復(fù)了高一時候每天和陸徵一起吃飯的慣例，不過由于到了高三，兩個人的日?；幼兂闪藢W(xué)習(xí)式提問，如果關(guān)于知識點的提問對方答不出來那就先看對方吃五分鐘的飯才能開始吃，當(dāng)然迄今為止，顧商羽永遠(yuǎn)是提前吃被看的那一個，而且答不出來的那一個簡直喪權(quán)辱國，連自己特意挑選的飯菜都會被對方率先嘗一遍。很顯然，陸徵就是經(jīng)常做喪權(quán)辱國的事。
對于陸徵的要害，顧商羽最是拿捏得當(dāng)，他知道陸徵對于食物的執(zhí)著和渴望，所以經(jīng)常戳她痛處。每次提前吃飯，他都會把陸徵碗里的肉先夾走幾片，嚼得慢條斯理，時不時點點頭，引得陸徵已經(jīng)吞咽了無數(shù)次口水，為了隱藏自己的窘態(tài)，咽口水的時候還要轉(zhuǎn)個頭看向別處。
陸徵看著手表，掐著時間，肚子已經(jīng)抗議無數(shù)次了，看著顧商羽斯文又囂張的吃相，陸徵恨不得打爆他的頭。
今天顧商羽到的比較早，下了體育課直接去食堂，陸徵就省了不少時間，不急不緩地往食堂走。
“顧公子，今天你先問吧?！币酝戓缍己薏坏脫屧诘谝粋€，期望一個問題就把顧商羽ko，今天竟然那么沉得住氣。顧商羽打量了一下陸徵，直接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稿紙，現(xiàn)出了一道三角函數(shù)題。
這下陸徵慌了，以往都是口頭問，今天竟然直接出題，顧商羽還是陰得很啊。
“顧公子，要不我先問吧。”陸徵在桌子底下輕輕用腳踢了踢顧商羽。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自己說的我先提問的，想出爾反爾??？”顧商羽連頭都沒抬，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在紙上滑動。
是一道典型的三角函數(shù)求證問題，陸徵看了一眼不算很難，但是以自己馬大哈的性子難不保顧商羽在解題過程中埋了雷。陸徵做完題仔仔細(xì)細(xì)對著題目檢查了兩遍，確定沒什么問題了，那邊的顧商羽卻掐著時間開始催了，“這種題如果熟練最多花5分鐘，任你再怎么檢查8分鐘足夠了吧?！?p> “行行行，現(xiàn)在就交，催什么催?！标戓绨迅寮埻櫳逃疬吷弦煌?。
“這里，”顧商羽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著其中一處，糟了，自己解題的時候確實在這個地方猶豫了很久，難道真的有問題？陸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錯嘛，竟然做對了?！标戓缢闪艘豢跉?，顧商羽這個人還是陰，她發(fā)誓以后一定不要和顧商羽為敵，這種腹黑萬一哪天被他玩死都說不定。
順利過了顧商羽那一關(guān)，今天終于可以正常吃飯了。陸徵壞笑著看著顧商羽，她昨天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保準(zhǔn)能難倒顧商羽。
顧商羽也不慌，微笑著回望陸徵，難不成這就叫輸人不輸陣？
“聽好了啊，題目是我老家有一位大爺活到了98歲，請說出他活到98歲依然健在的原因?！标戓绮[著眼看著顧商羽。
顧商羽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主要是心態(tài)，生活環(huán)境還有遺傳基因?！?p> “錯，是因為老大爺活得坦蕩蕩，從來不腹黑。”顧商羽收稿紙的手頓了頓，隨即慢悠悠地說到：“我就當(dāng)你夸我智商高吧?！?p> 顧商羽準(zhǔn)備夾菜，被陸徵一把把筷子奪了下來，“今天我贏了，你看著我吃。”
“不好意思你出的題給的答案實在難以令我心服口服啊。”
“我不管，反正今天我贏了，你只能看我先吃五分鐘?！标戓绗F(xiàn)在活像個撒潑的無賴。
顧商羽把自己的菜往陸徵那邊推了推，算是默認(rèn)了。
“行吧，偶爾放一下水，省的老被你說欺負(fù)人。”
陸徵現(xiàn)在像一只勝利的公雞，學(xué)著顧商羽慢條斯理地夾了菜慢慢咀嚼，四個可樂雞翅，陸徵一下子夾走兩個，還抬了抬下巴向顧商羽示威。顧商羽也不惱，就坐在對面靜靜地看著陸徵，那么不卑不亢到讓陸徵覺得不好意思了，還沒到五分鐘陸徵就繃不住了，夾了一個雞翅懟到顧商羽嘴邊。
“快吃快吃，不然等下我可能控制不住節(jié)奏了?！?p> “還沒到五分鐘呢?！鳖櫳逃鹬噶酥甘稚系谋?。
“我知道自己勝之不武行了吧?！?p> 陸之聲原來是外科醫(yī)生，因為犯罪記錄，現(xiàn)在也沒人敢用他，索性就開起貨車拋棄了貨，之前他們夫妻給陸徵留了一些錢，足夠她花到大學(xué)畢業(yè)，前幾天陸之音把存折完璧歸趙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些人陸之音都沒動過那筆錢，既然如此他打算把那筆錢留作陸徵將來的嫁妝，有這樣的家庭，他希望他的女兒多點保障，至于以后養(yǎng)老的錢自己現(xiàn)在就可以著手準(zhǔn)備。
陸之聲和女兒總是待不了太長時間，他怕女兒嫌棄這樣一個父親，嫌棄這樣一個家庭，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沉默以及陸之聲的小心翼翼。
只有在陸徵寫作業(yè)的時候陸之聲才敢稍微坐近一些，偶爾指導(dǎo)一下，不得不說陸之聲的睿智是屬于那種無聲無息類型的，即使過了十幾年，這些高中的課程對于陸之聲來說依舊小菜一碟，有時候他會和陸徵說：“阿徵啊，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盡力而為就好，身體最重要?！?p> 陸徵放下筆看著他，陸之聲突猛然得自己唐突了，忙解釋到：“爸爸不是不信相信你考不上啊，你考得上的，肯定考得上的?！闭Z氣很著急，他怕陸徵誤會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緊張，爸，你可以和我講講你當(dāng)年高考的事嗎？”
陸之聲有點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以為陸徵肯定恨透了他，不愿意喊他一聲爸爸，可是剛剛那一聲爸爸竟然他一個錚錚男兒紅了眼眶，服刑的時候受盡百般折辱他都不曾皺一下眉頭，現(xiàn)在卻因為自己女兒一聲軟軟的“爸爸”卸下了銹跡斑斑傷痕累累的盔甲。
陸之聲點了支煙，還沒吸上呢突然想到女兒在身邊就立馬掐滅了。
陸之聲回憶著他的高中生涯，講述著高考那一年的激昂與失落，遺憾與錯過，那也是陸徵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母親的消息，那么相愛的兩個人，怎么最后會變成這樣呢。
陸之聲出獄那么久，陸徵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快意與放松，仿佛只有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殺妻兇手陸之聲。
看著陸徵悠悠睡去，陸之聲才舍得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女兒終究是長大了呀，但是他也錯過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