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策馬飛輿,轆轆車輪,幽遠車鈴。
康虞破風馭馬,寶馬香車馳道。
羊毛氈簾內,棠西和云兒落坐東面軟塌,康虞點了她倆幾處大穴,她倆正聚精會神試圖運功沖開穴道。編鐘側躺西面軟塌,她的手腕和腳腕處似火燒般疼。
穿圣潔白袍的康虞滿身煞氣,她的眼里盛了一座地獄。
幾塊糕點滾下矮幾,炭爐上溫有酒,繪曼陀羅的彩緞裝糊馬車窗牖,車頂鋪金描銀一幅天母女神像,隨馬車一顛一顛的,女神似在眨眼。
棠西的額頭浸出汗,康虞下手實在太狠了,她有些累,決定先休息一會兒。
“還好嗎?”棠西看向編鐘。
“死不了,她沒打算讓我死?!本庣娕欤鞍盐遗蛇@副模樣,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p> 康虞挑斷了編鐘的手筋和腳筋,廢去編鐘的武功,編鐘從此再也無法動武,她甚至都無法像普通人那樣自如活動。
廢去武功,大抵是對習武之人最殘酷的刑罰。
編鐘眼神空洞,她被康虞奪去了渾身精魄,空留下一副殘軀,世事再如何變幻,皆與她毫無干系了。
棠西不知如何安慰編鐘,此時此刻,語言顯得多么蒼白無力。棠西想帶給失魂落魄的編鐘一點希望,她打起精神道:“絕塵谷有個老頑童,醫(yī)術可高明得很,我?guī)闳フ宜?,他一定有法子治好你?!?p> “便是能恢復如初,又有何用?徒添煩惱而已,不如就這樣,什么也沒法去做,不覺心愧,靜靜等待死亡。”編鐘凄凄一笑,“死之前幸得二位相伴,不顯冷清?!?p> 云兒氣哼哼開口道:“你自己喪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編鐘忍痛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呼氣道:“你說得對,總企盼虛無縹緲的神佛救星出現(xiàn)是行不通的,我若不懂自救,誰也救不了我?!?p> “沒那么嚴重,咱們現(xiàn)在不都好好活著嘛!還能磨嘴皮子聊天?!碧奈鞔驁A場,“你們聞到沒用,這個酒還蠻香......”
康虞親自駕車,一路暢通無阻,國民們一見到她的白袍仿佛見到神邸降臨。
馬車星夜兼程,來到賀蘭山下,康虞驅車橫跨草原,駛入一片陵園。
繚繞穿過陵園時,棠西感受到一股來自天地間的強烈壓力,使人不得不肅然生畏,她聳了聳鼻頭,還嗅到了一陣熟悉的氣味,是毒草的毒氣。
康虞將馬車停在一塊墓碑前,普桑連忙迎上前,看來他已在此久候多時。
云兒她們被帶入墓碑旁的墓道。
墓道看下去深不見底,普桑用輕功帶云兒她們一個一個下去。
康虞像是有些累了,她沒下墓道,擺擺手令普??春迷苾核齻?,自己駕車又走了。
普桑目送馬車揚塵遠走,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康虞為何要屈尊親自駕車。
墓道地底很寬敞,寬敞卻非廣華,是陰暗潮濕的。
普桑依次把三個姑娘扔進水里,水是溫的,像露清池里的溫泉。
三個姑娘也是累極了,在溫暖的水的環(huán)抱下漸漸入睡。
棠西于沉沉睡意間察覺攔腰一摞滑溜溜的笨重,她以為是水,便又瞇了一刻,瞇來瞇去總覺得不對勁,實在是睡不踏實,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
“啊!”棠西大喊。
一條大蛇的三角頭在棠西眼前晃來晃去,大蛇有一下沒一下地吐出紅信子舔棠西的臉,搖頭晃腦,顯得極為得意的樣子。好大一條蛇,毫無自知地盤桓棠西腰間,棠西身量小,蛇身圍了一圈,剩余的軀干在棠西身上找不夠地方纏,便風騷地翹起來傾壓棠西的頭。
棠西整個看起來就是被一條蛇捆綁住了。
“普桑!普桑!普桑!”云兒肝膽欲摧叫普桑。
棠西一動不能動,和大蛇四目相對,她臉上萬籟俱寂,心里卻翻江倒海,她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宰了眼前這條可惡的蛇!
“普桑!快!哪里來的蛇!”云兒朝悠哉游哉踱步過來的普桑急吼。
普桑驚訝:“它和你們一齊回來的,你們沒瞧見?”
“它這是在干什么!為什么纏住小西!”云兒仰脖子質問。
普桑不慌不忙笑道:“剛把它喂得飽飽的,放心吧,不會咬人的。”
棠西咽下一口口水:“普桑!趕緊把這玩意兒從我身上弄走,還有,讓我上去!”
“為什么?”普桑一臉不可置信,“這里的水可比你以前呆的那口井下的水舒服多了!”
棠西簡直想揉爛普桑那臉故作天真的模樣,她順了口氣道:“你不覺得,這條蛇,這個樣子,有點不合適嗎?”
“小蛇最喜歡你了,它想賴著你,我也沒法子,小蛇脾氣大,我要是拖它走,回頭它要咬我的?!逼丈1硎舅埠軣o奈。
棠西氣急了,眼睛里即將噴出火花,吼道:“這么大一條蛇,你睜眼看看,它能比三個我還大,你叫它小蛇!”
“它的名字叫小蛇??!”普桑一臉無辜。
云兒算是見識了,一向寡言嚴厲的普桑還有這么無賴的一面,普桑是被誰揍得轉性了嗎?
棠西生無可戀,她嘗試和大蛇溝通,請大蛇趕緊走,可大蛇空長了個腦袋瓜子,根本聽不懂她的話。
編鐘背靠土夯的壁面歪歪斜坐,讓眼前這副場景嚇得一直合不攏嘴,太過詭異、太過恐怖的畫面,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沒想象中的那樣慘。
深夜,棠西沒敢入睡,她還差最后一層便要沖破康虞六個時辰前新給她點的穴了。棠西卯足精神,蓄勢待發(fā)。
云兒和棠西一樣,全身滾燙。
大蛇恐怕是餓了,餓得剛剛好,恰恰足夠吞下一個棠西,它扭扭身軀,擺擺尾,揚起三角頭,張開血盆大口,打算從棠西的頭開始把一整個棠西從頭到腳吞進去。
棠西寧愿自盡也不愿像這樣死去。
大蛇已然吞掉棠西半個頭,普桑掐準了時間出現(xiàn),他悠揚婉轉地吹了聲哨。
大蛇的尖牙卡在棠西頸上,不上不下,它似乎有些不甘心。
空氣凝滯,云兒和編鐘憋了一口大氣不敢出。
普桑吹響一聲凌厲急促的哨聲,大蛇得令,不甘不愿地拋下棠西,從水下滑走,滑至普桑腳邊。
普桑深深嘆了口氣:“你們沒養(yǎng)過,不知道拉扯一條小蛇到這么大要費多少心思,這么快,它又餓了,怎么就這么能吃?”
棠西無語——蛇求你養(yǎ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