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腌臜漢子啐了一口唾沫,高聲道:“打你奶奶的尖兒!甭廢話,趕緊把你家主子喊出來,再不來,爺幾個就把她這破店給砸個稀巴爛。”
其他幾個大漢極為配合的摩拳擦掌起來,更有甚者朝重毓揮了揮小孩兒腦袋大小般的拳頭以示“友好”。
“你們主子是她吧?”重毓抬了抬下巴,看了眼正悠哉悠哉的坐在遠(yuǎn)處的茶座上品茶的女子。
這時冰糖正好擠了進(jìn)來,他順著重毓的目光看去,神情一慌,忙拉住重毓的手臂,說話都帶起了哭腔,“姐姐,咱們?nèi)遣黄鹚麄?,還是先出去吧……”
“拿著?!敝刎拱烟呛J架子還給冰糖,擼起袖管便朝那女子走了過去。
吐口水的漢子見狀,擰著眉頭罵了句“不識好歹”,當(dāng)下便趁重毓背對他時用了招在青葵城里小有名氣的邪招“花蛇吐信”,直看得門口的圍觀群眾一陣驚呼。
所謂花蛇吐信,不過便是數(shù)百年前一位高手集萬蛇之毒幻化出來的一種術(shù)法。
傳言當(dāng)花蛇出現(xiàn)的時候,只要朝人吐吐信子,那人便基本上半只腳踏進(jìn)了修羅殿。若是當(dāng)斷不斷,不及時截肢,便是北瀾山的神君們親自來救也回天乏力。
此招一出,還從未有人全身而退過,最走運的也得留下根手指頭。
人們一看到那條青黃相間的花蛇幻化出在漢子的手上,便紛紛作鳥獸散,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冰糖甚至壓根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抱著他的草木架子在一側(cè)看呆了。
花蛇起初盤在男子的手心,而后漸漸直起頭身,一對蛇眼赤紅如血,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淡青色的霧。
重毓徑直向那正喝茶的女子走去。
“去啊,去!”花蛇匍匐不動,男子甩了甩手,催促道。
這一甩本不要緊,誰知這蛇竟然把頭扭了過來,直直的盯住這漢子,一動也不動。男子慘白了臉,畢竟花蛇噬主這一傳聞也不是從沒有過。
一蛇一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噗的一聲,這花蛇竟爆成了一縷捋青煙,散發(fā)出一股惡臭。
這時門口還有幾個膽大的看客沒有走,一見這個景象,紛紛一陣唏噓,笑這男子學(xué)藝不精,中看不中用。
男子窘迫的擦了擦手,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四周幾個奉命同行來鬧事的伙計也都盯著自己,頓時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怪了,這玩意兒怎么就爆了呢?
再說回那正喝茶喝的正歡的婦人,甭說她身上那件市面上買都買不到的紫緞繡云煙羅裙了,便是她頭上釵的、脖子上掛的那幾樣首飾,價錢也貴得讓人咂舌。
這婦人見重毓來者不善,愣了一瞬,望了望自己花大價錢請來的幾個打手,然后不滿地撇撇嘴,高聲問重毓:“你想做什么?”
重毓恭恭敬敬地對她作了個揖,“方才您的幾個手下說要砸了本店,不知本店犯有何罪,特來請教?!?p> “哼?!迸永浜咭宦?,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神情鄙夷的將重毓從上至下打量了個遍,而后笑道:“你身上可沒有妖的氣息,哪兒來的?”
“小的不過是店里一個打雜的,哪兒來的并不重要?!?p> 這婦人獰笑著起身,掃了一眼遠(yuǎn)處大門口的看客們,隨即看向重毓,指著她高聲問道:“大伙瞧瞧!這女鬼吃了熊心豹子膽,跑到青葵來狗仗人勢了!真是瘋狗亂咬人,也不打聽打聽你咬的人是誰!”
女鬼?
屏息術(shù)雖然不算什么低階術(shù)法,可也難不到哪兒去,于上界專注修行的人士而言更是必習(xí)術(shù)法。出門在外,尤其是到青葵城來,此術(shù)可隱人氣息,叫人分不出使用者是何族類,方便得很。
女子見重毓默不作聲,越發(fā)得意起來。她似是為了故意讓門外的看客們聽到一般,高聲喊道:“我可是青葵第一大戶唐家明媒正娶的寵妾,三枝貍。”說著,她走近重毓,附耳低聲問道:“小鬼,可記清楚了?”
重毓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這“明媒正娶”后邊竟還跟著個“寵妾”,這架勢倒是擺得比正室還囂張。
不過她既是唐府的人,又何故來找唐佛如的麻煩?
“你可認(rèn)得這個?”重毓小退一步,問。
眼前這個衣著簡陋的男裝女子眉間突然綻著朵若隱若現(xiàn)的蓮花印記。
三枝貍看著她的臉,驚恐中雜著之前尚來不及收起的跋扈之色,神情扭曲而滑稽可笑。
“你使的什么法!”三枝貍反應(yīng)過來,厲聲喝道。
“假冒上界族類乃死罪。”重毓正色道。
三枝貍不甘一笑,狠瞪了重毓一眼,“仙界來的又怎么了,真把自己當(dāng)根蔥!我倒要看看你囂張到幾時!”
話雖如此,這婦人帶著人氣急敗壞離開的效率倒是很高。
外邊的人自是不知道里頭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向來刁蠻專橫的唐家小妾吃了癟,見無戲可看了又紛紛打著哈欠散開了去。
再看冰糖,早已經(jīng)捧著臉蛋冒著星星眼看著重毓了。
重毓抿嘴一笑,領(lǐng)他去茶廳,端了些飲食與他。閑聊幾句之后,重毓便以還得干活為由先行離開了,叫冰糖自便,等唐佛如回來找他玩。
畢竟是小孩子心性,有吃有玩,冰糖自然是美滋滋的答應(yīng)了。
不知何時,天空悄悄的抹上了一層灰色。
重毓記掛著顏儒胥不知道有沒有挨打,心下一緊,加快了腳步。
廂房一間間推開看了,庖房也找了,最后竟然在柴房里尋著了人。
“顏儒胥?”
他蜷縮在柴火堆里,臉上蓋了本書,聽見重毓喚他便醒了過來。
顏儒胥生得俊秀。也許是常??磿木壒?,又或許是他母親的原因,眉眼里總是帶著幾絲近乎女子般的溫柔。
“你怎么在這兒睡著了?”重毓看著他,問。
“這兒安靜?!鳖伻羼愦翥兜膽?yīng)了一聲,起身拍了拍衣服,出了柴房。
重毓凝神看向他,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有說話。冷風(fēng)猛的灌了進(jìn)來,直吹的木窗吱呀作響。她走至窗邊關(guān)上了窗戶。
要下雨了。
“啊——好酒!小二,再來一壇!”
傍晚十分,尋常那幾個酒客便又聚了過來。仍是幾個舊人,每日嘮的不過是些日?,嵤拢袝r還談?wù)劧呕抢镄聛砹四膫€漂亮姑娘。
重毓又提來一壇酒,垂著眸子給桌上二人倒上。
這兩人關(guān)系似乎不錯,時常一塊約來喝酒。
左邊坐著的黑瘦老頭叫張懋,來時必點上十壇白玉蘭,酒量驚人,豎著進(jìn)來不橫著出去絕不罷休。右邊肥頭肥腦穿著寬大而不符身的長袍子只知道他姓趙,在城東開了間鋪子,平日里以賣豬肉為生,人們都叫他趙屠夫。
“張老頭,你這寶刀啥時候老啊?六十好幾了喝酒就他娘喝水一樣痛快,俺就不行!”趙屠夫滿面紅光笑呵呵的看著張懋,羨慕道。
張懋聽了此話十分受用,他瞇著眼睛得意的搖了搖酒杯,嘲道:“老趙,你酒量咋樣都只有那么點眼屎大,酒品又不好,發(fā)起瘋來比你殺的豬還難搞。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喝你的鐵觀音吧。”
趙屠夫難為情地?fù)狭藫纤舛d禿的腦袋,抿了一下嘴。
“哎,小二,你和那個賬房小子咋想的?去哪兒不好偏來這破店賺銀子?!睆堩吨瓤闹献?,眼睛撇向一旁正擦著桌子的重毓。
重毓動作不停,只是說了句:“無處可去,便來這了?!?p> “不會吧?你們兩個長得人模狗樣的,實在沒地兒就是去牡花樓也能混口好飯吃啊?!睆堩恍?,帶著些調(diào)笑的語氣。他停了一會,見重毓不理會他,又問趙屠夫:“今兒個發(fā)生啥事你可看到了?”
“啥呀,俺今天忙著殺豬,又咋了?”趙屠夫來了興致,又神采飛揚起來。
張懋賊兮兮的瞟了眼重毓,道:“那三枝貍又來鬧事了?!?p> “喲……”趙屠夫倒吸一口氣,沉吟片刻。道:“說來如丫頭也是命苦,貪上這么個親娘。俺說今天約板凳來此處喝酒他咋陰陽怪氣的多番推辭呢?!?p> 張懋鄙夷的白了一眼趙屠夫,將嘴里的瓜子殼“噗”的一口吐在了地上,說:“人家再命苦也比咱哥倆有錢有勢,輪得到你趙屠夫可憐?”
“這……話也不能這般說?!壁w屠夫紅著臉,囁嚅著。
“哼?!睆堩湫α艘宦暎^續(xù)嗑起了瓜子。
此時已華燈初上,店外人聲鼎沸熱鬧得很,涼風(fēng)棧里頭卻冷清的不像樣。往日里這會生意好時倒還有十幾個人慢悠悠的晃進(jìn)來,今天卻可憐巴巴的只有角落坐著的那倆了。
出了那般事情,唐佛如一天都不見人影。
張懋二人絮絮叨叨的話語碎碎的進(jìn)了重毓的耳朵,念得她一時有些煩躁。重毓放了臟布便出了店門,在外頭不久前才清洗完青苔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青葵的妖類們分外歡喜艷麗之色。
街上一盞盞迎風(fēng)搖曳的暖色燈火,遠(yuǎn)遠(yuǎn)的銜成兩條閃著金光的長繩,照得行人們越發(fā)明媚妖冶起來。青葵的女子最喜綠色,一頭青絲最愛用綠帶子簡單的纏著,風(fēng)吹動時分外好看。
遠(yuǎn)遠(yuǎn)的,一群人突然歡天喜地的朝這方擁了過來,重毓呆了一瞬,連忙站了起來。
原是唐佛如拉來的客人們。
“大家先進(jìn)去入座,一會給大伙上茶,琴師馬上就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唐佛如熟稔的招呼著人群們,臉上的笑容純真而嫵媚。
重毓沉默著回去上起了茶,唐佛如也連忙過來幫起了忙。
泡茶時,唐佛如推了推她的胳膊,低聲說道:“喂,今天謝謝你了?!?p> “分內(nèi)之事?!敝刎惯f予她茶葉,疑惑道:“你從哪里叫來這么多人的?方才所說的琴師又是誰?”
但見唐佛如神秘一笑,“我?guī)煾竵砹?。?p> “你師父?”
“青葵第一琴師呀,他可……”
半卷流蘇
求推薦求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