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朱重八也無非是個半百老卒罷了
在朱雄英面前，朱元璋難得愜意。
興許是因為隔代親，又或許是因為這逆子滿嘴胡言亂語不著調(diào)，總之氣氛溫馨了許多，倒像是一家人聊天，而不是大明的天子和太子，皇孫在談?wù)隆?p> 就連朱標也感覺自己父皇有了久違的幾分慈愛，不再是那般凝重，朱標抿著嘴想了想，偷偷將一枚核桃敲開，剝出果仁來，垂著頭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將核桃仁遞給了朱元璋。
“父，父皇……”
朱元璋瞥了一眼，正欲呵斥，話到嘴邊卻驀地頓住，他抬眼瞧了朱標一眼，見朱標一張寬潤威嚴的臉頰，此刻已憋得通紅，仿若是犯錯的稚童，手腳無地自處。
朱元璋自己也不由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朱元璋張口閉口便是斥責為主，興許是因為天威隆重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朱標性格溫潤的緣故，讓殺伐果斷的朱元璋對他極為不滿。
朱重八也無非是個半百老卒罷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咧嘴笑了笑，自然地伸手接過那核桃仁，放進嘴里細細抿著，瞇眼笑道：“咱也許久沒吃過標兒剝的核桃啦……”
“是，父皇。”
朱標寬潤臉頰憋得緊張通紅，等朱元璋吃了之后，他長吁了口氣，低下頭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幾粒核桃仁碎粒，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核桃仁碎粒捧起到嘴邊，以嘴唇抿著一粒粒吞下。
兩人這般小心謹慎，在皇權(quán)和親情邊緣羈絆拉扯之時，朱雄英手里卻拿著一大塊兒果品咬了一口，眼皮子打起戰(zhàn)來，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臥在小塌上眼皮大戰(zhàn)，索性將身子倚在了朱元璋懷里，雙腳卻從朱標的懷里伸出放他膝蓋上，朱標難得沒呵斥這逆子，而是將他攬住。
朱雄英斜靠著朱元璋，嘴角還掛著核桃碎粒，他已面帶笑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攬著自己皇爺爺朱元璋的懷，腳枕在父親朱標膝蓋上，緩緩閉上眼低聲道：“爹……我睡會兒……”
朱標和朱元璋再看時，朱雄英已略微發(fā)出鼾聲。
朱元璋右手攬著朱雄英，仰著頭將自己胡須小心翼翼地以左手捋住，又瞪著眼有些捉狹似地對著朱標眼神示意，朱標會意，忙拿過瓷枕來墊在朱雄英腦后。
“標兒，和你小時一模一樣?！?p> “嗯，是的?！?p> “爹……”
……
下午。
后宮皇田。
暖陽氤氳，一只橘貓慵懶繚繞地趴在竹籬笆上，貓尾撲閃，逗的幾只彩蝶翩翩。
“皇奶奶，您又沒吃我給您準備的人參鹿茸粉！”
朱雄英好似是一只哈士奇，蹲在田坎邊上，目光幽怨地盯著馬皇后，朱允炆和朱允熥兩人也跟在他身邊一排蹲下，均是學(xué)著朱雄英的模樣，雙手放在腿前，撇著嘴，一臉憤懣地望著馬皇后。
朱允炆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大哥，我和允熥學(xué)的像嗎？”
朱雄英翻了個白眼，暗道你這廝著實沒眼色，晚點我必須得給你補齊童年。
馬皇后穿著樸素，正坐在藤椅上，給大明邊軍縫制衣裳，她頭上插著一支錐子，左手拿著一件衣裳，右手挑著線角，花白發(fā)色在暖陽下白光晶瑩，眸光慈祥，見到朱雄英模樣，不由和煦一笑：“雄英，你這孩子，怎能頑皮，快帶著允炆允熥起來?！?p> 朱雄英雙手抱胸，哼道：“您不吃補品，我就不起來?！?p> “皇奶奶不吃大哥準備的補品，允炆和允熥就不起來?！?p> 朱允炆也跟著朱雄英大喊道。
朱允熥也仰起頭，胖乎乎的臉上帶著笑意跟著呼喊。
“胡鬧！”
馬皇后有些哭笑不得，她看向陪伴在一旁的方孝孺和周寬，鄭和。
“方伴讀，你要多教雄英禮數(shù)哇。”
馬皇后無奈地說道。
方孝孺卻對著親自給大明將士縫制軍衣的皇后行了大禮，深吸一口氣，認真道：“皇后，圣上已經(jīng)準許皇孫可以自由學(xué)習(xí)，且皇孫天資聰穎，若依儒生看來，縱管仲之才，比起皇孫尚需低眉。”
朱雄英揚起小腦袋，哈哈大笑道：“那是，沒聽過天下才子八百萬，見我也須盡低眉??？”
朱允炆和朱允熥都是一臉崇拜地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笑完卻略顯寂寞地說道：“自五歲時讀書起，我便自知才華絕頂天下，不過縱然我才華冠頂又如何，皇奶奶還是不會聽我言語！”
忍一忍風(fēng)平浪靜，想一想我越想越氣！
臉上怒出怒色，朱雄英站起身來冷哼一聲，歪著頭說道：“方伴讀，周大伴，給我安排車馬，今日小爺要出去勾欄聽曲！”
馬皇后和方孝孺都是大吃一驚：“勾欄聽曲？”
“對！”
朱雄英背負雙手，便走便哼道：“反正皇奶奶您出爾反爾，答應(yīng)我吃補品又不認真吃，我讀不讀書知不知禮，又有什么區(qū)別？還不如趁春光正好，花香正濃，出去尋個勾欄聽聽小曲，否則定要被皇奶奶您這倔脾氣氣出病來。”
馬皇后哭笑不得：“好好，奶奶馬上就吃?！?p> “這才對嘛！”
“記得雞湯少放鹽，皇奶奶您不能吃太咸?！敝煨塾ⅠR上換成笑臉咧嘴笑出聲來，上前去靠著馬皇后，拉著她的手，作為天下國母，馬皇后的手掌都磨出了老繭，尤其是手指頭，因為長期使用針線，上面有不少針痕，戳的手指皮膚起欠皮。
朱雄英眼神古怪摩挲著馬皇后的手指頭，又看了看歡呼雀躍正在菜田里玩耍的朱允炆和朱允熥，對馬皇后說道：“皇奶奶，雄英想搬來后宮，就在這菜園里搭個小亭子，陪著您?！?p> “哦？可是東宮住不習(xí)慣？”
“才不是呢。”
朱雄英撇嘴：“還不是您不好好養(yǎng)生讓我擔心，跟您住在一起，我既能盯著您食補，又能好好讀書，順便發(fā)明些小玩意兒，為大明老百姓造福。”
“發(fā)明物件？”
“是啊皇奶奶，前宋鼓勵發(fā)明，技藝勃發(fā)，活字印刷，火藥，指南針都是前宋大興，又有文人著述譬如沈括之《夢溪筆談》，天文方志醫(yī)藥地理機械無所不包，皇孫自幼好讀書，故而深知許多奇淫巧技，搬過來孫兒就跟您住在一起，每日讀書練武，又能監(jiān)督您補養(yǎng)身子，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您看，就譬如這犁地的犁鏵，孫兒有法子讓這犁鏵變得更塊，耕地更省力氣，又比如說皇奶奶您種的這南瓜，南瓜多產(chǎn)易種，孫兒就讓這南瓜更多產(chǎn)，再譬如這蘿卜，北地的很多老百姓冬日都是吃蘿卜為主的，孫兒就想辦法讓這蘿卜更粗更大，更長?！?p> “大哥你哪有自幼好讀書，昨日還說不愿讀書……”
“哦不對，方伴讀說過，大哥看的都不是正經(jīng)書！”
朱允炆嘟著嘴自言自語，在朱雄英能殺人的眼神中繼續(xù)說道：“大哥，蘿卜哪有又粗又大還長的啊，那樣的蘿卜能吃嗎？”
“還有，皇奶奶為什么要給別人縫制衣裳？”
朱雄英俯下身來，挼了挼朱允炆的腦袋認真道：“因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和你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卻一直默默無聞的守護著你啊，允炆……”
不遠處的繼母呂氏，聞言從地壟中抬起頭，擦拭了一下額頭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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