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這時候從樓里走出一位姑娘，名叫葉清蘭，十七八模樣，是這西陵鎮(zhèn)有名的紅倌兒，打扮十分的端莊秀麗。
那個扔果子的小乞丐和她比起來，簡直就像是潑婦。
“林青青，我們夫人讓你在這讓你隨便拿東西吃，是不嫌棄你，看你怪可憐的?？蓻]讓你在我們門口撒野鬧事，壞了我們生意以后可就沒你的東西吃咯。”那名叫葉清蘭的姑娘蹙起眉尖道。
原來小乞丐叫林青青，蘇永年自言自語。
小乞丐哈哈笑，指著蘇永年故作感慨說道：“難道你們連這種小娃子的生意都要做？”
葉清蘭這才看向蘇永年，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一個小小少年，一時也跟著笑起來了，自古哪有青樓做小孩子生意的，輕聲調(diào)笑道：“鬧事總是會影響其他客人的，不過嘛，我看這小兄弟相貌也不錯，收拾一下也是一個英俊小郎君，這生意勉強(qiáng)也做得，呵呵?！?p> “你，你們惡心死了?！毙∑蜇つ樁技t了，她最怕這葉清蘭說起渾話來就一點(diǎn)也不在意，自己可還是個小姑娘啊。
此時蘇永年甚至覺得這小乞丐更可愛些。
蘇永年倒沒什么惡寒的感覺，并不是因?yàn)檫@樣的話他聽得太多，只是有其他事情壓在心頭，這些小事也就不重要了。
葉清蘭知道這些小孩臉皮薄，聽不得這些渾話，所以想調(diào)戲調(diào)戲他們，誰知蘇永年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有些刮目相看，又想調(diào)笑他幾句，拿著手絹輕輕一擺，溫柔笑道：“小兄弟還不走難道是真想來我們楊柳苑做做客？”
“我是來找人的。”蘇永年淡然道，其實(shí)他的內(nèi)心是有些緊張的。
“呵呵，小兄弟你找哪一位姑娘呢？”葉清蘭又調(diào)笑道。
蘇永年也不理會葉清蘭的渾話，直接問道：“我來找你們老板，不知道你們老板在不在？”
“你認(rèn)識我們?nèi)莘蛉?？?p> 蘇永年心想：容夫人？果然是了。
他雖然早已猜到，但心里還是五味雜陳，不知道是應(yīng)該高興還是應(yīng)該難過，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還是見見吧。
蘇永年遲疑了片刻后道：“認(rèn)識。”
“你可有什么憑證？”葉清蘭問道。
“你跟她說我姓蘇，她自然會見我?！?p> “要是人人都來這說自己姓蘇，那我們?nèi)莘蛉素M不是天天都要見客了？可有其它的憑證，要是沒有，我就只能當(dāng)你在耍我了，小兄弟?！比~清蘭蹙眉道。
“好吧……我取給你?！碧K永年無奈道，說罷便將自己脖子上那根系有黑色棋子的紅繩取下，這是自己從小就隨身佩戴的吊墜，因?yàn)檫@是父親唯一留下的東西。
蘇永年將棋子吊墜遞到葉清蘭手里，葉清蘭仔細(xì)看了一下，也不識得這到底是不是夫人的東西，于是吩咐一旁的叫杏兒的丫頭拿著吊墜進(jìn)去通報容夫人。
……
葉清蘭仔細(xì)端量著蘇永年，把蘇永年盯的渾身發(fā)毛，這時候小乞丐插嘴道：“我看這小子就是找你們消遣來的，怕是色心被我撞破沒了色膽，胡亂編個理由騙騙你們?！毙∑蜇ひ荒樧I笑的看著蘇永年。
蘇永年淡然一笑，也不解釋。
葉清蘭覺得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看這少年純真的樣子又覺得不像是一個隨口就能撒謊的人，正覺得難以分辨的時候，從樓里又走出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女子。
這女孩面似皎月，手如柔荑，頭戴寶碟趕花釵，身著水藍(lán)色煙紗散花裙，如仙女一般。其后跟著兩個丫鬟，一個鵝黃色衣衫，一個寶綠色衣衫，也各具姿色。三人走在一起簡直是令人賞心悅目，連小乞丐看了都羞紅了臉，更別說是蘇永年這種涉世未深的少年了。
“思竹妹妹這么出來了，夫人不是不讓你見客嗎?”
葉清蘭見到這女子出來，也是不知是何緣由。
這美貌女子名叫魏思竹，乃是楊柳苑的頭牌清倌，從不見客，這些西陵鎮(zhèn)里的人都知道，大家只聽說楊柳苑有一個仙女似的清倌兒，卻也幾人沒見過，從來都是閉門謝客，據(jù)說是有恩客出到白銀萬兩也不曾入得仙女閨房。
楊柳苑的鴇母總是推脫年紀(jì)等再大些再梳攏不遲。但誰都知道這個道理：越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
這楊柳苑擺明是想造勢，靠一個朦朧不可觸摸的仙女提高自己的聲名地位，畢竟明年揚(yáng)州就會舉行一場花魁大會，必定是想留到那個時候再出來艷壓群芳，一舉奪魁。
所以那些公子豪紳們也就不再打魏思竹的主意了，都等著明年六月赴揚(yáng)州順便一覽各地花魁的美貌。
誰曾想到，那魏仙女此時竟出來了，以是連葉清蘭都愣了一會。
徽州本地的客人都將魏思竹稱作“魏仙女”——所謂仙女者，不可望，不可及。今日在樓下的客人見到魏思竹出來，一個個的瞪大雙眼，對自己旁邊或懷里的美人都視而不見，魏思竹走到哪他們的目光就跟到哪?？砂雅赃叺囊槐姽媚锒?xì)馑懒?，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這就是傳說中的魏仙女？好漂亮……”楊柳苑里一眾客人垂涎欲滴。
“聽說魏仙女從不出閨房半步，今日為何？”有人提起話頭。
“你管他為何，反正今日我們算是一飽眼福了。”一人接腔道。
“看來所傳不假啊，我本以為這是楊柳苑造的噱頭呢，原來真有其人？”
眾人都談開來了，頓時樓里一片嘈雜。
“那當(dāng)然，我都說去年在廟會可是見過，她還對我笑呢……”
“你就吹吧，我還說我拉過小手呢?！?p> “我還親過呢……”
“就連兩個丫鬟也有一番姿色啊，好想一并娶回家當(dāng)小妾去?！?p> ……
吹牛聲不絕于耳。
葉清蘭也不知為何，只以為是魏思竹偷偷跑出來，趕忙輕聲勸誡道：“妹妹還是趕緊回去吧，被鴇母知道可有你好受的?！?p> 魏思竹撥了撥額前的發(fā)絲，微微笑道：“姐姐不用慌張，是夫人讓我出來的。”又仔細(xì)環(huán)顧四周，看到蘇永年在那站著，問道：“可是這位公子要見我家夫人？”
小乞丐一看有人出來像是在找蘇永年麻煩，那能不助一臂之力，趕忙接茬道：“就是他，是不是你們?nèi)莘蛉俗屇愠鰜泶虬l(fā)他啊，哈哈?！毙∑蜇るm然經(jīng)常在這偷東西吃，但之前也并未見過魏思竹。
只覺得這姑娘年歲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相貌卻實(shí)實(shí)在在強(qiáng)過自己十倍，略略有一絲自卑，雖然自己長得也還過得去。
蘇永年回答道：“是！”
魏思竹也不理會小乞丐的叫嚷，繼續(xù)問蘇永年道：“公子可是姓蘇？”
“是！”
“公子年齡可是十三歲？”
“是！”
蘇永年一連回答了三個是，小乞丐頓感不妙。
魏思竹知曉他便是容夫人要見的人，福了一禮，輕聲道：“見過蘇公子，夫人正在里苑等公子敘話，請公子跟我來。”
“好。”蘇永年也不多問，跟著魏思竹走了進(jìn)去。
這下小乞丐真的無語了，這臉面今天可全折在這了，這臭小子還真的認(rèn)識楊柳苑的容夫人？
小乞丐不信邪，便要跟著進(jìn)去，魏思竹兩個丫鬟攔住她，魏思竹回頭冷淡說道：“這位姑娘，夫人只是點(diǎn)名要見蘇公子，姑娘就不必跟進(jìn)去了。”然后便帶著蘇永年往后苑走去，葉清蘭隨后也跟著進(jìn)去了，只留小乞丐一人在外面，面帶慍色。
蘇永年臨進(jìn)去時還給她遞了個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眼神。
小乞丐很生氣，后果很嚴(yán)重！
楊柳苑作為西陵乃至整個徽州府最有艷名的青樓，十分的恢宏氣派，比一些大族的宅院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前后一共三進(jìn)大院落。
這第一進(jìn)，自是當(dāng)街迎客的前門樓子。
第二進(jìn)就是各個姑娘們住的院子，又有四個別苑：“蘭清苑”、“菊冷苑”、“竹思苑”和“梅香苑”，分別對應(yīng)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別苑里頭住著的是四個紅極一時的姑娘，都是楊柳苑的招牌。
而四個別苑附近又有一些小苑，都是一些樓里的姑娘住的地方。
而最后一進(jìn)院落就是這楊柳苑老板容夫人住的地方。
此時蘇永年就在這里，與對面的三十余歲的美婦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
魏思竹、葉清蘭等人也不便插話，那美婦人自然是楊柳苑的東家，容夫人。
容夫人看著手中黑棋子吊墜又不舍地看了看對面站著的蘇永年殘缺的右手，忍不住哭了起來，魏、葉二女倒是極懂事的，一左一右將美婦人攙扶著坐到椅子上。
蘇永年看著泣不成聲的容夫人，無奈道“不要哭了，再哭又有什么用呢?！?p> “我也不想這樣，只是忍了這么些年，突然就忍不住了。不知道你娘親看到你這個樣子，該有多難過?！比莘蛉搜诿嫫?，眼眸里全是淚水。
“姨娘，這些年我過得挺好的，你看我這不是來見你了嗎？”蘇永年微微向前走得離美婦人近了幾分，苦澀道。
姨娘？
魏思竹葉清蘭和丫鬟等人都有些吃驚，不約而同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永年。
容夫人原是李家的小姐，這是整個西陵都知道的，這也是為什么這些年來沒有人愿意招惹楊柳苑的原因。
那這個少年是誰？
……
窗外翻墻進(jìn)來偷聽的小乞丐林青青也有些愕然，不過隨后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掛著的一抹微笑。
果然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