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細雨,一家酒肆。
兩個中年男子正在飲酒,其中一人竟然是傅霄寒,他的對面坐著的男子,個子比他魁梧許多,但相貌卻很是秀氣。傅霄寒給他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說道:“兩個月之內,瀛洲的門派要全部控制在手里!”那男子沉思片刻,說道:“沒問題,不過你自己手里漏掉的人,也盡快處理了,姑月情估計也等急了!”
傅霄寒輕笑道:“呵呵,沒想到當初遇見的小子,就是殺死姑月情的白諾城。薛岳,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兩個月之內,我?guī)е念^和寒月妖刀回來,到時候你帶著瀛洲的各派掌門來見我!”
薛岳看著他,神情嚴肅,沉聲說道:“你最好小心一點,雖然那幾個老家伙久未出山,但你此次畢竟深入腹地了,高手也不少;我這邊一結束,就盡快過去與你匯合。”
傅霄寒卻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你還有別的事,夫人和白關的消息,你查的如何了?”
薛岳又喝了一口酒,答道:“沒進展,死水一潭,白關應該死了,夫人躲藏了二十幾年,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更難找了!”
傅霄寒的指尖在木桌上敲的咚咚作響,沉思良久,又說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白關跟著我們歷經(jīng)過多少生死大戰(zhàn),不看見尸首心里沒底;還有一個人可以去查,太白莫承允,他二人在那場大戰(zhàn)前就是至交好友,他或許不會去找夫人,不過若是走投無路,一定會聯(lián)系莫承允?!?p> 薛岳點頭道:“有理,我來盯著,如果你在青州有什么麻煩,去找他,那柄黑暗最深處的劍,他是宮主最后的棋子!”傅霄寒搖了搖頭,說道:“他還不能動,一直要耗到林浪夫死后才能出面!”
聞言,薛岳不再說話,傅霄寒喝完酒已轉身離去……
體會到連續(xù)地找高手磨劍的好處,于是江湖上,最近那位橫空出世的神秘蒙面劍客更加頻繁的挑戰(zhàn)各派掌門,名頭也越大,所謂樹大招風,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深谷,竹林,客愁林!
離忘川在江湖中只與大空寺略有交情,與其它門派來往不多,甚至有些刻意疏遠,然而今日除了掌門蘇幼情,還有陸秋月、謝云煙和念七卿,離忘川中四大高手已全部聚齊,似乎已在客愁林等了許久。他們對面站著一個人,蘆花面具,無名劍客!
蘇幼情看了看他,語氣淡然,“早料到閣下會來,只是沒想到拖到了今天!”
白諾城說道:“蟬潭心劍與世間許多劍法不同,沒有準備,在下不敢輕易造訪?!闭f著,又看了看其它三人,道:“不過看來我還是來錯了!”
蘇幼情說道:“可你還是來了,來者是客,自然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白諾城點點頭,道:“說的有理,不過看來在下倒成了磨劍的人?!?p> 蘇幼情笑道:“彼此彼此!”
說罷,另外三人突然掠出,四人分列四方,竟然是一座劍陣;四人手中皆無劍,劍在心中,以心御劍,心到劍到。客愁林中,無形的劍氣夾雜在微風里,竹葉中,看不見摸不到,全靠高手的感覺,好在高手的心總是相通的……
白諾城微閉著眼睛,聽,竹葉在微風中翻飛。突然刺出一劍,穿透三片竹葉,兩青一黃,那枯黃的竹葉突然砰的一聲炸成粉末,竹林中突然狂風大作,一道道劍氣化作風刃,漫天飛舞,碗口粗的毛竹一根根倒下,片刻如同風吹麥浪,落了一片。
白諾城也消失了,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殘影匯入其中,劍光在風中乍起,人影在劍氣中穿梭縱橫,突然人影落地,接著身子一歪,繼而極速旋轉起來,劍尖在地上劃出一個圈,轟的一聲如同驚雷般的炸響,劍尖劃過的地方登時炸起一圈四五丈高的煙塵,洶涌的氣浪翻滾而去,霎時狂風驟停,煙塵慢慢飄散,一條人影已從一個丈許深的巨坑中跳了上來,滿身的灰塵!
白諾城看了看四人依舊一塵不染的青綠色衣衫和淡然如初的神情,抱拳道:“好劍法,在下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三人掠回原位,站在蘇幼情身后,氣息有些不穩(wěn),顯然劍法雖強卻消耗甚大。蘇幼情沉思片刻,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說道:“欲練心劍,首開心脈,以任督二脈和沖脈之氣貫心脈而行,危險萬分,首在靜心。而且以四敵一,我們本就占了便宜,再者這劍陣需要四人心神相通、毫無嫌隙,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們,總有分別的那天!”
蘇幼情說的前言不搭后語,其它三人眉頭微皺,面帶驚奇。白諾城聽的一驚,卻不便多說,只道:“此事已了,在下便不打擾了,告辭!”說罷,轉身欲走,哪知蘇幼情卻突然叫住:“這位先生,可否幫小女子一個忙?”
白諾城疑惑不解,轉身問道:“哦?蘇掌門有何吩咐?”
蘇幼情盯著他看了片刻,說道:“請先生給天墓山莊的白莊主帶句話,既然學了我離忘川的劍法,日后江湖有變,若力所能及,還請照顧我門中姐妹!”說罷,也不等他回答,轉身就走。白諾城在原地愣了片刻,只嘆這女人的直覺跟她的劍法一樣精妙可怕……
四人走在林間,念七卿早已忍不住問道:“師姐,你為何將心劍的秘密告訴他?”
蘇幼情說道:“五年世間,他能從一個二流角色悟出天墓殺劍,可見一來刻苦,二來悟性極高,今日他既然來了,見了,早已動心,便是我不告訴他,也不過兩三年光景。前不久傅霄寒現(xiàn)身昆侖,江湖又要變了……我似乎已經(jīng)感覺到了那口刀,當年劈向陳式皇族,這次會劈向我們!”聞言,三人對視一眼,皆感覺一陣生寒,劍圣未死,他真的還會再入中原?
白諾城還未出谷,已經(jīng)一口血噴了出來,擦了嘴角的血,心中更是欽佩:“好詭異精妙的劍法!”
席地而坐,慢慢調息了片刻,直到氣息平復之后,才向谷外走去,哪知白諾城剛剛出谷,突然又有一黑影閃出,擋住了去路,原來是個蒙面的勁裝男子。白諾城盯著他沉默不語,那男子躬身見禮,說道:“見過前輩,晚輩是天一劍窟弟子,在此已久候多時了!”
白諾城皺眉問道:“你為何就知道在此處等我?既然自報家門,天一劍窟所為何事?”
那男子答道:“鄙派掌門請前輩三日后往天一劍窟后山相知崖一聚,嘿嘿,不瞞前輩,事先我等并不知道前輩會在離忘川出現(xiàn),不過各大門派我們均有人駐守,是晚輩運氣好罷了!”
凌虛鴻找我何事?白諾城沉思片刻,點頭應下:“回去告訴凌掌門,在下會按時赴約!”
那男子聞言大喜,忙說道:“多謝前輩賞臉,我等必在相知崖恭候前輩大駕,晚輩這就告辭了!”說罷,閃身進入密林,消失無蹤……
“莫非他又想找莊主比劍?”說這話的是犂星先生,此時白諾城已身在天墓山莊。白諾城說道:“不無可能,不過我怕他也猜出了幾分,故而聲東擊西,一邊邀我前去,實際卻來天墓山查探證實!”
犂星先生點點頭,說道:“有可能,既然如此,這次便由屬下出手,去會他一會?!”白諾城看著他,沉思片刻說道:“也好,就要讓他摸不著頭腦,正好左岸霄和屠狂南要回來了,你外出期間,我當眾考教他二人?!?p> 犂星先生笑道:“好辦法,那屬下就下去準備了?”白諾城點點頭,犂星先生轉身出了房間……
相知崖在天一劍窟后山,雖然名為崖,不過說是澗或許更合適一些,兩座凸出的山崖向中間靠攏,就像情人互相伸出的兩只手,兩塊凸出的青石崖之間只有五尺多寬的距離,下面是深不見底、被云霧遮蔽的懸崖。此時兩塊青石上坐著兩個人,人前擺了兩個木桌,有酒有菜!
凌虛鴻看著身前帶著面具的犂星先生,笑問道:“閣下可知這里為何叫相知崖?”犂星先生喝了一口酒,笑而不語,凌虛鴻接著說道:“相知相敬,方能謀大事!”
犂星先生不禁笑道:“凌掌門想看我真面目,不知可愿意付出什么代價?”凌虛鴻正色說道:“渡云劫劍秘籍!”犂星先生眉尖一挑,卻搖了搖頭,說道:“渡云劫劍雖然精妙,但卻不是最精妙的!”
凌虛鴻雙眉緊皺,站起來冷聲問道:“閣下想要仙上仙劍?”犂星先生卻反問道:“凌掌門邀我前來,想必所求甚大,甚至怕是有些見不得光吧?”聞言,凌虛鴻怒氣漸消,緩緩坐了回去,笑道:“甚大,也確實見不得光!”
犂星先生朗聲笑道:“閣下既想見我真面目,又想讓在下幫你做那些關系甚大又見不得光的事情,開價是否小了點?”
聽罷,凌虛鴻也大笑出聲:“有趣,有理,好,既然如此,我便答應閣下,事成之后你我一同參悟仙上仙劍,如何?”
犂星先生這才點點頭,一把扯下蘆花面具,露出一張有無數(shù)劃痕的臉,容顏已毀,凌虛鴻盯著看了片刻,好似不滿意地搖了搖頭說道:“說句不客氣的話,我還是不知閣下是誰!”
犂星先生笑了笑,突然站起來拉起長袍遮掩了半邊臉,只露出一雙冷厲的眼睛,凌虛鴻又盯著他那雙眼睛看了許久,突然拍手大笑:“妙,妙,妙的很;自從神秘劍客突現(xiàn)江湖,所有門派高手都在懷疑閣下是我們熟悉的某個人,只是為了磨劍,又怕得罪各派高手,故而遮掩了容貌;誰曾想蘆花面具之下的本尊,不僅沒見過,本身就是另一位蒙面的男子,還果真毀了容,怕是不見到,在下死也想不出的!”
“世間高手,多自以為是!”犂星先生輕笑著帶上面具,又坐了下來,斟了一杯酒。凌虛鴻笑罷,突然變色,斷喝一聲,質問道:“閣下劍法之高,猶在白諾城之上,你隱藏修為,潛入天墓山莊所為何事?”
犂星先生卻不驚不懼,只笑道:“那是老夫的事,怕是閣下管不著吧?”凌虛鴻想了想,輕聲問道:“閣下莫非是為了天墓殺劍,那最后的一式吧?”犂星先生微微一愣,看著他沉思片刻,問道:“閣下看出來了?”
凌虛鴻突然笑著坐下來,說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你我想到一起了,白諾城那一式天墓殺劍精妙絕倫,飄渺神秘之姿世間含有,他卻淺嘗則止、并未深究;卻不知物極必反,那至美即死的一劍,只是開始,就如同是一把鑰匙,拿著這把鑰匙,就可以打開一扇嶄新的劍道之門,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
犂星先生心中大驚,冷冷的看著凌虛鴻,許久才嘆道:“難怪劍圣林浪夫會說你是他之后最有潛力的人,原來你不僅劍法高超,眼光和悟性果真也很獨到!”
凌虛鴻笑道:“彼此彼此,既然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便再好不過,閣下近水樓臺,下毒、暗殺無一不可,只要你為我取得天墓殺劍劍訣,我便給你仙上仙劍秘籍,如何?”
犂星先生沉思片刻,點頭道:“可以,你等我消息!”凌虛鴻驚喜交加,端起酒杯,遙遙一舉,一飲而盡。犂星先生笑而不語,也一口喝盡……
“左公子,家中之事可了了?”白諾城看著左岸霄左手只剩下四根手指頭,問道。左岸霄神情復雜,似喜似愁,躬身答道:“回稟莊主,屬下家中之事已了,特來山莊復命,再者也要感謝莊主派屠狂南來救我左家!”
白諾城點點頭,說道:“既然家中之事已了,便安心留在山莊打理吧;屠狂南,你帶他下山休息!”
“是”,哪知屠狂南正要領路,左岸霄卻突然頓住,向白諾城單膝跪地,說道:“莊主,在下想學您的劍法,求莊主成全!”
白諾城微微皺眉,沉思片刻才說道:“你所擅長并不在此,人最好做自己擅長的事!”左岸霄突然急了,竟然反問道:“難道莊主生下來就會使劍嗎?”屠狂南大驚,立馬喝止:“左岸霄,你不要命了?”
左岸霄反應過來,自知挑起了白諾城的傷心事,立馬磕頭賠罪:“莊主贖罪,左岸霄并無此意!”白諾城擺了擺手,道:“你說的是事實,我也不過是半路出家,先把山莊打理好吧,如果還有余力時,再來找我!”
左岸霄狂喜,連忙說道:“多謝莊主,屬下必不負所托!”說罷,才被屠狂南領著遠去……
將左岸霄安頓好,屠狂南又回來了,白諾城對他最近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最近辛苦了!”屠狂南搖了搖頭,道:“莊主客氣,不知莊主可還有別的事吩咐?”
白諾城搖了搖頭,說道:“這次不用你親自出去,你留在山莊練武,只需要派出些得力又信得過的弟子去找一個人,一個世人都以為已經(jīng)死了的人,她叫柳琴溪,也可能化名隨雨!”
當年眉莊慘案震驚江湖,柳琴溪的名字,屠狂南自然聽過,也自然知道她與白諾城的關系。今日聽白諾城的意思,她竟然還活在世間,頓時震驚的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才應道:“遵命,不過……若是找到了,是否請夫人回山?”
白諾城搖了搖頭,道:“不必,匯報與我即可,我自有安排!”
“是”
白諾城看著他,再問道:“最近刀法如何,可有進展?”提到刀法,屠狂南立馬兩眼放光,眉飛色舞,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偶有所悟,還沒來得及請莊主指點!”
白諾城笑道:“那便開始吧!”說罷,緩緩抽出孤月劍,劍鳴震的滿山莊都能聽見,沒過片刻,百十個弟子就已經(jīng)圍了上來……
半柱香過后,一道人影突然掠上山莊,正是犂星先生,白諾城收劍入鞘,對已筋疲力盡的屠狂南說道:“刀法已有小成,只是內力控制還不純屬,開始耗損過多,越往后,刀法越有氣無力,銜接也接不上,這段時間下去好好練練!”
臺下弟子一陣歡呼,屠狂南點頭應下、心有所思,忙命人散去。白諾城已轉身跟犂星先生進了正殿后的掌門劍室,問道:“先生此去,凌虛鴻找你比劍了?”犂星先生搖了搖頭,吃了一杯茶,怪笑道:“不為比劍,是為了算計莊主!”白諾城聽了一驚,笑問道:“算計我?”
犂星先生點點頭,一五一十將與凌虛鴻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白諾城連連震驚,許久神色怪異的盯著犂星先生問道:“先生何不依他所言,一來既可學這天墓殺劍,二來還可以用來換取那世人垂涎數(shù)百年的仙上仙劍,如此兩全其美,豈不妙哉?”
犂星先生見白諾城格外嚴肅,知他不是打趣,忙正色道:“若不是莊主每每跟他們比劍過后,都把心得體會分享給屬下,屬下哪有如今的成就?天墓殺劍雖被顧惜顏和傅霄寒所破,但也是莊主五六年心血的獨創(chuàng),哪里那么容易偷學的到?”
白諾城想了想,這才點頭道:“先生莫怪我多心,只怪江湖人心險惡!誰能想到號稱極有可能是劍圣接班人的凌虛鴻,堂堂一派之尊,人前一副嘴臉,私底下竟然也如此陰險下作!”
犂星先生感同身受,又問道:“那莊主打算何時處理?”白諾城沉思片刻,冷冷一笑道:“不急,既然魚兒都不急,我們撒網(wǎng)的就再等等,進展太快,他反而起疑;再者,趁這段時間,我也還要領悟些東西?!?p> 心劍飄渺無痕,著實是出奇制勝的殺招,與他的天墓殺劍可謂是相輔相成,相比起貪圖那數(shù)百年也無人可練成一招半式的仙上仙劍,反而要切合實際的多,貪多求快,總是嚼不爛的!
可惜道理誰都懂,能真正做到的卻沒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