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眼睛沉了一下,卻是笑道,“好,等那道士下回來的時候,我便抱了你來看可好?”
下回?父親比自己想的還要深遠(yuǎn)!房巽心中一喜,抱著父親的脖子輕輕親了一口。
父親爽朗的笑,眼神清明,如清風(fēng)明月。
回到桃華園,夏至果然不知去哪兒偷懶了,崔嬤嬤氣的跳腳。
梅香委屈的拍著崔嬤嬤的馬屁,“大小姐鬧著要吃嬤嬤做的糯米糕,奴婢想著嬤嬤這會子忙的緊,便想帶著大小姐去廚房,誰知路上大小姐聽人說家里來了個道士,鬧著要去瞧那道士長的什么樣……”
房巽看著崔嬤嬤因著生氣而泛紅的臉,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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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煥捧著拂塵從房家出來,氣沖沖的走在六合縣最繁華的街道上,街道兩旁熱鬧非凡,賣小吃的,賣胭脂首飾的,還有那賣藝的,人聲鼎沸。
可是王之煥似乎什么都沒有看見,他飛快的走著,臉色凝重。
房延敬不信他!只讓人給了他一百兩銀票,連面都不給他見!
他雖以算卦為生,卻不是個道士,他是做大事的人,如今竟然在門房生生等了一日,卻連想見的人都見不到!他到底圖的什么?
他爹說過,三十歲之前,他要算卦為生,否則這一生別想善終,待到了三十歲,若是無心,便改行娶妻生子過過小日子;若是有心,便想法子跟了命中的貴人,必成大事!
還有一點是極重要的,他爹過世前才告知于他,“其麾下若有‘房’姓之人,則大善!”
于是,他按他爹說的,將才學(xué)都隱藏起來,給人算了十多年的卦,也荒廢了十多年的時光。
房姓之人并不多見,為官著也少之又少,他尋了多年,卻并未找到卦中之人。
前年春天,他路過金陵,聽說有位房大人升任六合縣令,便一路尋過來,只是見了房延敬,竟有些灰心,不過是個年輕的七品小官,沒有做大事的格局。
何況,那一年,他也不過二十八歲!
他是四月十五的生辰,如今還未至五月,不過三十歲零幾天,他還年輕,正是大展宏圖的好時候!
可他終究是個要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自然少不得受委屈,怎么能遇到一丁點挫折就灰心?
那房延敬不信他,他便想了法子讓他信,房延敬不聽他的,他便要想了法子讓房延敬聽他的!
房延敬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既這樣,他便輔了他步步高升,上有貴人提拔,下有他來輔助,房延敬,恐怕不高升都難!
王之煥這樣想著,心里舒坦了許多,只覺得腳下發(fā)輕,抬眼一看,竟然到了六合縣有名的富貴樓。
六合縣本不大,只一條自東向西的長街,像樣的酒樓茶肆都在這條街上,街的正中央,便是最最有名的富貴樓。
此時此刻,酒樓門口的小二正一臉嫌棄的看著王之煥,袖子油膩的舊道袍,破了洞露出半個腳指的布鞋,頭上戴著半舊的純陽巾,這道士一看就不是個有錢的主!
富貴樓是什么地方?那是六合縣最好的酒樓,三層的樓臺,屋檐上鑲著琉璃瓦,門口兩串紅彤彤的燈籠格外喜慶。六合縣無論城里還是城外,凡是大戶人家的酒宴,都是從這兒訂。
能進(jìn)富貴樓的門,那是非富即貴!
小二使勁哼了一聲,鼻子歪了歪,一伸手把王之煥攔在門外,對著門外另一位客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客官您請進(jìn),咱們富貴樓什么都有!”
那客官是一位穿了件月白素綢長衫的公子,他身材挺拔,腰間束著白玉腰帶,頭上一支羊脂白玉簪,手中拿了把折扇,他輕輕抬頭,沖著小二笑了笑,抬腿就進(jìn),后面一個穿著深色瀾衫皮膚黝黑的禿子跟上來,卻是瞅了瞅那富貴樓的招牌,這人又大又圓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瞇縫著瞧,似乎能把那招牌看出一個洞來。
“別看了,這確是房延敬說的那家酒樓!”白衣公子一開口,不止是小二,連門外的王之煥都吃了一驚,這人聲音柔和,聽起來讓人只覺得春風(fēng)拂面,很是好聽。
王之煥聽到白衣公子提起房延敬,心中詫異,不由的跟進(jìn)了門,去瞧那公子,只見那人相貌尋常,可又不似一般的俗人,王之煥想起什么,眉毛猛的向上一挑,又輕輕落下,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梁王李明往,相貌尋常,聲音極是好聽,他雖只遠(yuǎn)遠(yuǎn)的聽過聲音,卻還是一聽就認(rèn)了出來。
“哎、哎,道長,您要化緣得去后門!”見王之煥破了洞露腳指頭的方頭青布鞋已經(jīng)伸進(jìn)了門,小二連忙上門阻攔。
王之煥嘿嘿一笑,“我不是來化緣的,我跟前面那個和尚一樣,是來吃飯的!”
來吃飯的?小二不敢相信的看著王之煥,只見王之煥從油膩的袖口掏出一張銀票,在他面前輕輕一晃,小二馬上換了個笑臉,沖著王之煥道,“哎喲,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了,道長樓上請!”
王之煥將一百兩的銀票重新收到袖子里,跟在李明往和那禿子的身后走進(jìn)了酒樓。
富貴樓與一般的酒樓一樣,一樓是大堂散桌,難免吵雜些,二樓往上都是雅間,一個個的房間或是墻,或是屏風(fēng)隔開,走廊上裝飾華麗,卻空空蕩蕩。
眾人剛走上二樓,就聽到一陣吵鬧的聲音傳來,接著,就見一個又黑又瘦穿著破爛的小乞丐從二樓的走廊上飛快的跑了過來,后面有人大聲喊著,“快抓住那個小賊!”
小乞丐沖到樓梯口,就見李明往用折扇輕拍手掌,沖他微微笑。他看了一眼李明往身后的禿子,禿子同樣沖他笑,卻是握了握手腕。
小乞丐眉毛一挑停住了腳步,他一抬腿,卻是伸手抓住了樓梯木制的扶手,再一個翻身,沿著扶手外側(cè)刺溜溜就滑到了一樓,直接越過了李明往和禿子。
眾人嚇了一跳,連王之煥也不由感嘆,這小子,腿腳還挺靈活。
不過轉(zhuǎn)眼間,小乞丐只覺得胳膊一緊,回過頭,就見那禿子已是在自己身后,只用一只手抓著自己的胳膊,自己已是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