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九慕將何于傾帶到了一宿寄居之地,像是普通人家的家里。陳設(shè)很簡單,內(nèi)有一桌子,上擺茶幾,周圍有幾張椅子,后邊擺著一張床榻,純白色的被鋪鋪在涼席上。
現(xiàn)在大概是暑季,陽光從縫隙中照射在濁九慕身上,何于傾有些不喜驕陽,往里縮了縮。濁九慕看到了朝她輕輕一笑,何于傾對上了他的眼睛,臉頰微微一紅,眼神往別處一撇,便不再亂動。濁九慕走到床榻前,慢慢將懷里的何于傾平放在床榻,一手護(hù)著她的脖子,一手將她的大腿從膝蓋下邊慢慢鋪平。何于傾雖然還是會覺得有些疼痛,不過這人動作夠小心,所以也就是疼一下。
何于傾抬起眼眸,望著濁九慕,沙啞地問道:“謝謝你……不過你為何要救我,我與你可無任何瓜葛?!?p> 濁九慕朝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于傾聽完實(shí)屬無語,這人明知自己說的不是這個(gè),卻還要這般開玩笑。
何于傾吐了口氣,要是再問也應(yīng)該問不出什么,就算問出來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何于傾只好問道:“你是誰?”其實(shí)從之前的跡象來看大體都可以猜出,此人并不簡單,能讓眾人如此畏懼,又能布下命令,像是官府甚至是皇宮里的人。但這人又是很神秘,所以并不能輕易去猜測。
濁九慕抱臂靠在墻上,輕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濁九慕啊?!闭f完,意味深長地看著何于傾。
“……”見他是一直在開著玩笑,并不愿意說出實(shí)情。何于傾便不再追問,將目光放在天花板上,眨了眨眼眸開始思索。
原本素白的床鋪被血漬弄得很臟,不過何于傾并沒有在意,整個(gè)人松散地躺在床上。亂遭的發(fā)絲散在枕頭上,鞋子未脫,單薄的衣裳實(shí)屬難看,整個(gè)人看起來就像病了許久,又像是瘋瘋癲癲的怪人。
濁九慕看了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這件屋子。何于傾沒有去看他,整個(gè)屋里變得十分安靜,暖暖的陽光透著空氣中的灰塵,照射在屋里的周圍。還能聽見屋外有鳥雀嘰嘰喳喳的聲音,何于傾心里平靜了許多,但又有些煩躁和郁悶。
過了一會兒,濁九慕拿了盛水的鑒和一手巾放在床榻旁的地上。他蹲下把手巾浸泡在水中,又將手巾擰緊,在手巾上的水滴答滴答地掉入鑒中。他挽起袖子,用手巾輕輕擦拭何于傾臉上的灰塵,何于傾并未拒絕,任由手巾在臉上擦拭。溫?zé)岬乃疂駶櫫四橗?,何于傾的心隨著溫?zé)岬乃鴦印?p> 整張臉擦拭完后,何于傾白凈的臉袒露在屋內(nèi),儀容清秀,柳葉眉淡舒,眼睫長長掩蓋著下面的雙瞳,嘴唇有了血色,雙頰淡紅,不想之前那般邋遢。濁九慕笑道:“也沒那么丑?!焙斡趦A將眼神別過,抿了抿嘴唇。
濁九慕又把何于傾的袖子拉開,看到傷痕時(shí)猶豫了片刻,擔(dān)憂地蹙了蹙眉。何于傾睨了他一眼,伸出另一只手將袖子拉回,淡然道:“不用了,我怕惡心到了你?!?p> 濁九慕道愣了一下,又把袖子挽起,問道:“疼嗎?”手巾重新沾了水,擦拭著傷口,何于傾“嘶”了一聲,舔了舔嘴唇,答道:“不疼?!?p> 何于傾并沒有撒謊,一開始到了這個(gè)身體的時(shí)候,身上的疼痛感是真叫何于傾痛不欲生,但疼了一會兒之后,也就習(xí)慣了。濁九慕這般小心的動作,并沒有讓何于傾覺得有半點(diǎn)疼痛感,反而覺得很舒服,因?yàn)閺臎]有這樣對待自己。
濁九慕睨了她一眼,不知道說什么,心里可謂是五味俱全。小聲道:“你怎么可能不疼?!闭f著,擦拭的手又小心了許多,生怕弄疼何于傾。
幾人沉默了許久,何于傾見他不說話,神色緊張的樣子,也不去打攪他,靜靜任由溫?zé)岬乃潦米约旱膫凇峋拍胶鋈徽f道:“我自小就是皇宮里的人,不太喜歡里面的人圍著我轉(zhuǎn),他們看著我不開心的樣子,就喜歡逗我笑。所以,我會時(shí)常裝出一副‘我很開心’的樣子?!?p> 難怪現(xiàn)在總喜歡開開玩笑,嬉皮笑臉的樣子。不過是所謂的“阿諛奉承”罷了,那之前的笑臉也是裝的嗎?濁九慕還未等何于傾問,就搶先回答道:“不過,之前對你笑,我是真心的?!闭f完,何于傾心里莫名輕松了不少。哎,等等。他說他是皇宮里的人?想到這,何于傾又驚奇地看著濁九慕。后者也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嗯哼,大皇子哦!”
何于傾一下子變了臉,差點(diǎn)就起了身,連忙道:“大大大……大皇子?!是草民失禮了!還請大皇子不要怪罪……”濁九慕見她如此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喂喂,怎么這副緊張的模樣?你有沒做錯(cuò)什么,我怎會怪罪你呢?”
何于傾不敢直視濁九慕,兩手捏著背后的被單,支支吾吾道:“是我先前不知道大皇子你是誰,所以……會有些頂撞你的話語,還請……還請你不要怪罪草民……”
濁九慕嘴角上揚(yáng),伸手摸了摸何于傾亂糟糟的頭發(fā),笑道:“不必這么緊張,你把我當(dāng)做普通人就好了,像之前那樣。”
何于傾覺得腦袋有些混亂,臉有些燙,快速瞄了一眼濁九慕,然后輕輕地點(diǎn)了一下頭。濁九慕朝她笑了笑,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平時(shí)都會聽到仆人們議論我說‘大皇子平時(shí)很愛笑,是個(gè)平易近人的孩子’這樣之類的話,這倒給我惹了不少的麻煩,有些人認(rèn)為我挺單純的,就會想方設(shè)法下毒,亦或是想方設(shè)法靠近我。所以我就又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讓別人覺得我很難相處?!?p> 何于傾聽后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說實(shí)話大皇子的童年還真是有夠悲催的了,笑是裝出來給那些圍著自己轉(zhuǎn)想要自己笑的人看,不笑是給那些以為自己很單純很容易下手的人看的,至于最真實(shí)的那一面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樣子,那現(xiàn)在面對自己的濁酒慕是用哪一個(gè)面孔呢?
濁酒慕說這些的時(shí)候是一直面帶微笑的,看似漠不關(guān)心,一點(diǎn)也不當(dāng)回事,但何于傾看見他眼里裝滿了輕蔑和不屑,還帶著仇恨。何于傾伸手附在他的手上,未語。濁酒慕愣了一下,何于傾凝望著他的眼睛道:“為什么你非得裝出來呢?你用最最真實(shí)的一面去面對他們不行嗎?你又不是為了他們才改變自己,你是為了自己而活,不是他們?!?p> 濁酒慕聽后,笑了笑,道:“你這么言辭鑿鑿的,還很是讓我有些想笑呢,當(dāng)然,你不這么說我也要這么做的,只不過那時(shí)候還小,是我的應(yīng)急方法,現(xiàn)在他們可沒這個(gè)膽量讓我那樣?!?p> 何于傾聽后,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揚(yáng)起,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又想到了什么,對濁酒慕說道:“你說了要滿門抄斬就不必了吧……有些人是無辜的,現(xiàn)在我只想離開這里就行,至于他們……隨他們自身自滅吧。”
濁酒慕有些無奈道:“你這么就這么心善呢?你沒聽過一句話叫‘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嗎?這我可不能答應(yīng)你?!?p> 料到他會這么說,何于傾閉上眼睛,吐了口氣,道:“我是說現(xiàn)在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隨便殺殺他們也太便宜了吧?不如等我傷好了,再一一算賬。先給他們一點(diǎn)活命的時(shí)間,要不然怎么讓他們知道被宰割的滋味?!闭f完,睜眼朝濁酒慕來了個(gè)邪魅的笑。
濁酒慕?jīng)]想到何于傾竟是這般心底,愣了一下,隨后又哈哈大笑,連忙贊道:“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想法,我還真是未料到,妙!真妙!你這可謂是扮豬吃老虎,好,我先留他們一月,一月后再來慢慢算賬。”
一開始,何于傾覺得一個(gè)月太短了,以自己身上的傷,起碼兩個(gè)月才能療好,就算療好了,行動自不自如也是個(gè)問題。不過令人驚訝的是,不出一個(gè)月,傷就被治好了,而且行走也很方便。聽說濁酒慕找到了一位名醫(yī),拿了一種特殊的藥方給何于傾醫(yī)治,很快就愈合了。
一個(gè)月期間,何于傾都待在何家的大宅子里,何家的老爺和后娘都不敢接近她,因?yàn)橹車斜慌傻陌敌l(wèi)監(jiān)視,每天何于傾都過得安安祥祥的,不過自己周圍多了許多服侍的仆人,有些不自在。在半月的時(shí)候,暗衛(wèi)突然給了自己一封信,是牛皮紙寫的,何于傾還以為寫的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而已。一看一下子嚇到了,上寫著何家大小姐何于傾被賜婚為大皇子濁酒慕的妃子,圣旨將在幾日后布下。而且,看這手筆倒像是濁酒慕自己親自寫的,何于傾自己在屋里呆了一天才緩過來。
幾日后,何于傾被宣皇子妃,眾人皆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