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盛五年春,青州城,謝府。
夜已深,但整府皆是燈火通明,忙忙碌碌,無一人閑著。
一盆盆血水從西廂院的產房里端出來,婦人壓抑的痛呼聲不斷地傳入院中候著的眾人的耳中,身上只著一襲青衫的男子正在產房門口不停的來回走動,春寒料峭,他的額頭上竟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見他如此緊張,后頭坐著的大夫人陳氏無奈的開口:”二弟不必如此緊張,府醫(yī)前段時間來請平安脈的時候就說了,弟妹這胎懷像很好,經(jīng)過這兩年的調養(yǎng),弟妹的身體早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這胎必定能夠順利生產?!?p> 謝銘聞言,緊張的心情并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他與夫人沈氏是少年夫妻,前兩年妻子生長子時傷了身體,養(yǎng)了好些時候。到現(xiàn)在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穩(wěn)婆問他保大還是保小時的情景,雖然最后只是虛驚一場,母子皆安,但他也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這樣的事情了。
那之后他本不欲再要孩子,但是妻子覺得他膝下子息單薄,愧對謝家,硬是拼命也要生下這個孩子。這會兒從產房端出的血水灼的他無比心焦,恨不得用自身代替妻子所受之痛。
雖然口中安慰著二老爺,可陳氏心中的焦急勁也不比二老爺少多少,不由得起身走進了隔間里。因著她與二夫人沈氏是閨中密友,又一同嫁進謝家,謝家是少有的清貴世家,沒有旁的家族那些彎彎繞繞,兄弟關系和睦,她們自是比別的妯娌更親近些。
聽著產房里傳來的陣陣痛呼聲,大夫人不禁嘆了口氣,同為女人,她當然知道沈氏拼命也要生下孩子的原因。她是真的希望沈氏能夠平安的生下這個孩子。
正這樣想著,產房里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打斷了她的思緒。
下一瞬,從房里跑出一個滿臉喜氣的丫鬟,連聲不歇道:“恭喜二老爺,恭喜大夫人!夫人順利產下千金,母女平安!“
謝銘一聽便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頓時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陳氏瞧著他這個樣子,頓時舒展了面色,對來報喜信兒的丫鬟大手一揮:“賞!這個月的月錢翻倍!”又忙吩咐人去給謝老太爺,謝老夫人報喜。
謝老夫人原來也是想在西廂院等著二兒媳婦生產的,只是夜深了,春寒料峭,怕老夫人身體受不了,陳氏和謝銘勸了好久才作罷,但是也堅持要等兒媳婦生產完才去安寢。
在陳氏還在外面吩咐丫鬟的時候,謝銘已經(jīng)一股勁兒地沖進了里間。
他遠遠地看著大汗淋漓,面色蒼白闔目躺在床上的妻子,心疼的不得了,卻又耐著性子站在火盆前,直到把身上的寒氣都驅散干凈了,才腳步輕輕地向躺在床上的妻子走去。
這會兒床上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只是空氣中的血腥氣還沒有消散盡。
沈氏只是累極了,才在生出女兒后睡了過去,卻也睡得并不踏實,謝銘進屋時她就已經(jīng)醒了過來,朦朧間看見自家夫君貼心的動作,心中不由一暖,雙眼一酸,掉下一滴淚來。這就是他的夫君啊,她拼命也要生下的孩子的父親。
她這一胎懷了有多久,謝銘就跟在婦科圣手秦大夫后面請教了多久,自然知道剛生完孩子的產婦最是敏感多思,也最是脆弱。索性伸手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在她耳邊輕聲問:“看到我們的女兒了嗎?”
聽到女兒,沈氏的情緒頓時好了起來:“當然看到了,嘴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手小小的,腳也小小的……”說著說著不由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