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延王在自己的府中舉辦了宴會。
“你在外面等我?!豹毠履珜ψ约旱慕l(wèi)說道。
格木點頭,然后就在院外一動不動地站著。
獨孤墨走到一半,又折回來道:“那邊有個石桌,你去那里坐著,要是想上茅房了就去?!豹毠履扌Σ坏茫裁磿r候這個人的腦袋才能開一下竅,心好累。
“諾。”格木直直地走向這院子幽暗處的石桌坐下。
若是在白天,此處是個好乘涼的地方,現(xiàn)在四周昏暗,要是有人經(jīng)過看到他直直地坐在那里,可以嚇?biāo)纻€人。只是獨孤墨想到,總比他立在院子中心好得多。
獨孤墨可以帶格木進(jìn)去的,但他還不想格木太快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一是格木的榆木腦袋易被人取笑,二是席上若有人對他不敬格木有很大的可能會出手,而他也很不高興格木被欺負(fù)。
“本王不諳此道,應(yīng)由五弟來辦就好了。這倩情樓的貞兒姑娘也是托了老五才請得動的?!毖油?p> “四哥這里,曲藝酒肆樣樣齊全,有了貞兒姑娘只是錦上添花。我們都是沾了七弟的光呀?!?p> “貞兒拜見七王爺?!敝灰娨粋€身著薄紗的女子,從箏前站起來向獨孤墨行禮。
“姑娘不必拘禮,坐吧?!豹毠履蜌獾卣f道。
今日一身墨青暗紋素袍,加上他的獨眼與刀疤貞兒姑娘也不愿與他多說,施了禮還復(fù)坐下。
酒過幾巡,歌舞都退下后,延王對獨孤墨說道:“七弟征戰(zhàn)多年,為大旬立下赫赫戰(zhàn)戰(zhàn)功。我們可羨慕得很,跟我們說說這次是如何與東琉國簽下和平文約的?”
“這個我也好奇,聽說東琉國屢犯我大旬南境,這次一舉收復(fù)失地一定是戰(zhàn)況激烈?!?p> 獨孤墨說道:“戰(zhàn)況激烈說不上,只是這眼與我臉上的傷都是東琉王所賜,東琉國與我朝連年交戰(zhàn),他小小一個東琉國哪里經(jīng)得起如此消耗,怕是內(nèi)憂外患應(yīng)接不暇了吧。”
聽了此話,只有一個人暗暗偷笑。
那人就是沈云追。
東琉國地處南境的南蠻之地,窮兇極惡,正是地處貧脊才多年戰(zhàn)火不停。但若說出真相,怕是有人相信也要落下一個笑柄。
景宣王聽后說道:“我們久居朝堂,應(yīng)多向七弟請教帶兵之道?!?p> “十五年未在朝堂,七弟你有什么不懂的盡可向王兄們請教?!?p> 太子未多說什么,后舉杯道:“我們再敬七弟與沈?qū)④妱P旋而歸?!?p> 沈云追心想,太子你不用提及我的。
子時,宴會結(jié)束。
獨孤墨帶著格木離開。
“沈云陌?”顧影憐收到密信,上面提到要查一下沈云陌是否是屠影堂的替身。
為何要送多一個影子來?是她辦事不利,還是……不對,若是影子就不用她去查清楚,應(yīng)是發(fā)生了什么批漏。
顧影憐正是顧正民之女,她正是屠影送進(jìn)來的影子,用來收集情報。一個江湖幫派,居然能插手朝堂,所以江湖之人所知道的屠影堂僅僅是冰山一角。蘇隱也許是知道了這層,才會說要利用朝廷之手來殲滅屠影堂。屠影堂若不是手伸這么長,蘇隱也利用不到沈云陌。
“來人,把這個送出去。”滴蠟封好一個卷起來的手札,交給侍女。
“諾。”
看來這個侍女是心腹,未問目的,接過便出門,駕輕就熟。
谷雨。
這一天只見沈云追苦著臉,本來他可以騎著馬,在街上招搖過市。雖然為招搖并不是他的本意,想到目的地是寺院,他還是躲在進(jìn)了馬車,與沈云白一起喝著茶聊著天。
除了沈玄明在忙一些事務(wù)沒有一同出行,連沈云陌也一同出行了。
“那個,真的要去嗎?不如我在前面的茶棚等你們?”
沈云白靜靜地喝著茶,好像他大哥焦急的樣子他并沒有看到。
看到沈云白一副看好戲的架式,遂放棄。
素練與輕紅、云陌一車,陶玨與幾個嬤嬤一車,為了避人開人流,車隊人馬從最近的城門出城,再繞遠(yuǎn)些路去寺院。
穿過小樹林時,夏日的蟲鳴聲就一陣陣地傳來,時不時還能聽到泉水流淌的聲音。這時已經(jīng)離寺院不遠(yuǎn),幽揚的鐘聲遠(yuǎn)遠(yuǎn)地蕩進(jìn)心頭,陶玨的心一下就安了下來,此行果然不虛。
沈云陌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輕紅與素練聊天。
只見輕紅取笑道:“小姐這次是要求姻緣了吧,反正沈夫人也在,不如讓算命的給你們看下八字?”
“輕紅!沈小姐,你別聽她亂說,我…我怎敢高攀沈?qū)④娔?。”素練帶著尷尬又委屈的表情說道。
沈云陌被馬車顛得有些不不舒服,只想著快點到,讓她下地走走活動活動。一聽這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不得不回話道:“素練姑娘莫要說此話,是我那直腸子大哥配不上姑娘才對。只是兄長征戰(zhàn)多年,居無定所的,怕連累了姑娘,現(xiàn)如今回到京中已有些時日,我也該問一下兄長什么時候給我們沈家添個大嫂了。”沈云陌不知頭不知尾的就攬下了這樁麻煩事。在對沈?qū)④姷氖律?,她總是過份熱情了些,就算這個大哥娶不到老婆也不用她心急吧。
其他人她在稱呼上多少有些生份,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江南多相處了一段時間,沈云陌對沈?qū)④姴]有那么見外。
聽她這么說,素練只是害羞地笑著,一時竟也不知怎么答話。
“那就麻煩沈姑娘了。”輕紅倒是問心無愧。
說話之間,馬車已在云間寺停下。
眾人下車,只見直直的臺階需抬頭看,才能看得到頭。
“姑母,你們來啦。”原來陶然早已在山腳下等著的他們。此行有沈云白與沈云追同行,蘇隱沒有出門,自己忙自己的事。
“陌兒妹妹,在這里能看到你,真的是太……”剛好看到沈云白下車,突然想找個好一點的詞形容,看到沈云白就什么都忘了。
云間寺是京城郊外的一座佛寺,里面的一禪大師與陶玨是多年的舊識。陶玨和每年都會來此地小住是幾日,與一禪大師談禪。進(jìn)入寺院兩旁的樹木已郁郁蔥蔥,拾級而上的臺階略顯古舊。
今天不是佛會或廟會,陶然選了個人不多的日子。不用想,其他的一切也是他在操持。
畢竟在江南一起呆過一些時日,見陶然與她說話便回話道:“多日不見,我一切安好?!?p> “那我們就上去吧?!闭f著去扶陶玨,“姑母,我扶你。”
不會是因為這云間寺,所以這兄妹三人都帶個云字吧,這是沈云陽看到云間寺這三個大字的反應(yīng)。
眾人走完臺階,這才是云間寺的大門,只見一小沙彌已在門口相迎。
脆生生地說道:“阿彌陀佛,陶施主,方丈已在禪房等候多時,請隨我來?!?p> “唔,”應(yīng)了聲,這才轉(zhuǎn)過身對跟在身后的眾人說道:“你們自行休息,我要用晚膳的時候才出來了。”
原來此次出行,是要住上幾日的。
帶上紅玉與李嬤嬤,跟著小沙彌便離去。
“各位施主,請隨我來?!边@個應(yīng)是剛才小沙彌的師兄,年紀(jì)比沈云追還大些。
只有沈云追松了口氣,母親好像不記有那么一回事了。
斑駁的大門,有些不平整的路面,讓這坐落云間的古寺厚重莊嚴(yán)。
‘我等殺伐之人,可在你的寬容之中?’沈云陌深呼吸一口氣,心下扣問自己一句才抬腳進(jìn)去。
陶然比他們先到寺里,已經(jīng)與寺里的主事和尚安排好了眾人的房間。
西廂房一共四個房間,兩兩相對,是一間種著波斯菊的雅致小院落,安排給了沈云追兄弟二人還有陶然。沈云白沒有任何表態(tài),只是陶然還故意跟自己隔了間房,想想還是覺得好笑。
南廂房是云陌與素練、輕紅,與現(xiàn)在跟著云陌的一個丫環(huán),這是一個桃園,現(xiàn)在桃花已謝,長了一些青綠的葉子,園子也收拾得極干凈。
看到是一個相通的院門,沈云陌忍不住問帶她們來的和尚:“這個門是通向哪里的?”
“南廂房雖比其他廂房偏了些,但是從南廂房去后山卻比其他地方近?!?p> “后山?”輕紅也不解地問道。
“對,女施主若是沒人陪同,可不要上去。那里是住持坐禪的地方,清晨陽光雖美,也要注意安全?!毙『蜕械靡獾卣f著,這個也是云間寺的一景。小和尚想的可能是,這么寧靜肅穆的古剎,香客這么少一定是百姓沒人發(fā)現(xiàn)此地的特別之處。他哪里知,云間寺為什么坐落在遠(yuǎn)離塵世的山間,不就是為了遁入空門嗎?所以他還只是小和尚,
“謝戒心小僧?!比酥挥兴鼐氝€了禮,其他兩人只是點了點。
剛才在寺院門口時,方丈身邊的小沙彌已一一介紹給他們帶路小和尚的名號,卻只有素練記住了。沈云陌有過目不忘的能力,耳朵的敏感度卻不強。可能也正是這種人,只會記住自己想記的罷。
輕紅注意到了沈小姐與自家小姐的不同之處,素練小姐總能溫柔地照顧每一個人的感受,有時自己受委屈也無所謂。而沈小姐更加不拘小節(jié),對待身邊的事物更多的是漠不關(guān)心,有時你看著她會猜想她在想什么,那種疏離感很明顯,怕是沈家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本來有一個沈云白已經(jīng)讓人絕望了,要是再多一個神游在三界之外的人兒……沈夫人還是多求佛吧。
輕紅在心里苦笑不已,沈?qū)④娨埠貌坏侥睦锶ァD敲礈厝釈故绲纳蚍蛉?,怎么也教不出這樣的小孩,也許是像沈姑娘一樣,其他人也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才變得沉默寡言?
其實沈云追還是正常的,只是在軍營中時,輕紅與樊素練是女子,他也多少猜到樊姑娘的心意,才一直板著臉對待她們的。
沈云白就不用說了,天下第一大才子,本來就是恃才傲物,又練了需斷情絕意的七絕劍法,配上不需出鞘也讓人心生寒意的孤云劍,足以讓人望而生畏,漸漸地就不太習(xí)慣與人交流。
但只有陶玨知道,三個孩兒中,沈云白與自己最相像,待人溫柔,心境灑脫;沈云追更像玄明,是個執(zhí)拗的人;而陌兒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有兩個哥哥,從小受寵,沒受過什么委屈倒是小孩心性多些。雖他們都沒跟陶玨說實話,但也猜到云陌一定受了不少苦。見云陌性情大變,也不再說什么,只一味地想彌補,那時家中只有她一個可依靠,卻沒能護住云陌。
來到云間寺除了還福,還想讓方丈解了自己的心結(jié)。
離晚膳還有些時間,沈云追想讓云陌在寺里走動走動,也不妄出門一趟,想到云陌住在離他們較遠(yuǎn)的南廂房,便問道:“小師傅,沈姑娘住南廂房,怎么不安排在離佛堂更近的東廂房?”
小師傅回禮便說道:“東北兩間廂房住的是景延王與顧小姐。”
沈云白剛好也走出來,皺眉問陶然道:“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陶然也詫異,一時竟不知怎么回答。
“景延王與顧小姐應(yīng)是想一睹盛景,在山頂若是有緣能見到云間在云間?!毙煾祷氐馈?p> 沈云追已大概知是怎么回事。
“無妨,我們自己走走,就不打擾了?!?p> 沈云陌與素練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輕紅提劍站在一旁。若是蘇隱在,又該說這石凳這么冰,是不是覺得活得太輕松了,在找虐。所以別人才誤會蘇隱對沈云陌有意,事無巨細(xì)樣樣過問??墒侵挥猩蛟颇爸捞K隱對自己有多冰冷。
看至素練,沈云追心生退意,連云陌可以暫時不見先。現(xiàn)在不僅母親,連陌兒也追著他問,對素練姑娘到底何意,還說沈家人可不是這種拖泥帶水之輩。
沈云追苦笑不已,他明里暗里都拒絕過樊姑娘,難道真要把她趕走才能表明態(tài)度?
“沈?qū)④?、沈公子、陶公子?!边€是樊素練先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只見她盈盈起身施禮。
“樊姑娘還是如此多禮。”陶然笑道。
“兄長?!鄙蛟颇耙仓荒芷饋磙D(zhuǎn)身問候,其實也是石凳真的有些要引發(fā)她的寒癥了。
而輕紅只是點了點頭,并未多言。她不算冰冷桀傲之人,只是長得沒有素練柔美可人,也沒有云陌的清麗絕色。
是的,在別人眼里沈云陌已經(jīng)開始顯現(xiàn)出絕美之姿。
沈家人只注意刀子身體好不好,吃食是否合口,住得滿不滿意習(xí)不習(xí)慣,有沒有什么想要想做的事。這外貌,看習(xí)慣了沈云白,再好看的外貌也不過爾爾。況且沈家人也并不在意外貌如何,連才能也不一定看重,他們在意的是這個的人的品行,不然那有沈玄清的十里送君。
“怎么不在屋里待著?”沈云追已經(jīng)可以光明正大地對這個口口聲聲說不記得自己的小妹關(guān)懷備切。
沈云白與沈追常年不在家,對于云陌的記憶還是停留在孩童時期,所以沈云陌突然性情大變,又失去了記憶,兩人自然而然地不敢與她再過親近。
沈云陌只能笑笑,本來沒有熟稔的時候,她對沈家一直都是非常生份的,她一客氣別人也跟著她生疏起來,這種距離感才讓沈云陌最為安心。
只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好像大家已經(jīng)知道她的本性,反倒不再把她特意保持的距離放在眼里,就都自顧自地一邊熟稔起來,現(xiàn)在沈云陌也不知怎么應(yīng)對。她唯一想得明白的是,她好像并不討厭這種親切。
素練有些許嫉妒,她也是女子,若是關(guān)切妹妹的同時,也能關(guān)注一下她就好了。想到沈云陌還帶病在身,又是沈?qū)④姷男∶?,才稍稍安心?p> 輕紅看到素練緊纂的小手,心下覺得自家的小姐是否太在意這個沈?qū)④娏恕?p> “本想約你們一道在院中走走,你臉色不好,還是早些歇下,晚飯我也讓小師傅給你送至房內(nèi),你們都不用去了?!碧杖粵]等沈云白開口,就安排好了。
沈云白就不再說什么。
“進(jìn)屋吧?!鄙蛟瓢渍f完就看著云陌,看著她乖乖地進(jìn)屋才離開。
“晚上不要出來走動了,明日早起我們過來帶你上山觀景?!鄙蛟谱妨粢獾?,院里的石階或路面還是布滿了青苔。云陌不會武功,要是不小心摔倒,晚上寺里又沒有巡夜之人,極是危險。
“好?!?p> 眾人約了明日早起觀景,各自早早睡下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