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玨與方丈談完,心結(jié)稍解。正想帶著云陌在這山森到處走走,有兩個兒子陪著倒也不用怕什么。不曾想云追躲方丈又往回跑了,還捎帶上了云陌。不由得嘆口氣,但是陶然小侄還在,也知道自己心思陪了自己幾日,倒也不算太過失落。
聽到南王捎的口信,陶玨本是不信,見景延王與顧小姐也在,也理解了幾分云追不想呆在此地。老二一向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他們呆哪里也礙不到他,那雙冷傲的眼,看誰都像小沙彌。
沈云白也沒多想,就算有什么事,有兄長在,也不用擔心。
倒是陶然,因為怕樊姑娘對大哥的離去太過失落,便邀她們一同在云陌房里幫云陌把隨身之物收拾一下,其實就是敘敘話,也只是坐著看丫環(huán)們收拾。如此溫柔細膩地關(guān)注每個人,在沈云白卻算不上一個優(yōu)點。
只是一進云陌的房門,陶然便起了疑心。
他自知山中陰冷,云陌的身體一向不好,此次出來就算陶姑母未交待,他也是安排得極妥當?shù)摹?p> 三床軟被,現(xiàn)在鋪在床上的只有一床,蓋的也不是陶家自產(chǎn)的貢被。雖然現(xiàn)在用的手爐有些夸張,可是那手爐是給云陌暖被用的。冬日專的暖爐太大,也用不上,這手爐剛剛好,他還準備了這幾日的香炭,一份份用小布袋裝好,既干凈又方便取用。
現(xiàn)在這手爐,一絲灰都沒有。
云陌雖是只來了一天便離開,可至少應(yīng)用了兩袋爐炭才對。
“你先過來?!睕]有沈云白在場時,陶然的威嚴盡顯,因為總是為沈家做些鞍前馬后的事,大家都快忘了他其實是陶家最受寵的陶公子。
陶然抱歉地對樊姑娘笑笑。
輕紅也在幫忙收拾,以為陶然有什么要交待,也停下來走過去站在一旁。
“你叫什么?好像沒見過你?”陶然沒有迂回,但又一笑道:“別怕,我只是不知你叫什么,想讓你幫我去姑母處取一樣東西?”
“回公子,我叫溫青,是前不久沈夫人招進府的。”
“哦?這倒新鮮,姑母居然會讓你一個新進的丫環(huán)來服侍云陌,你必然有過人之處,不知青兒姑娘可否告知?”明明前面還說別人是一個丫環(huán),后面又直接叫人家姑娘。
“并無什么過人之處,只是夫人見我是鄉(xiāng)下來的,手腳麻利,又會幾個活計,便安排我至小姐身邊了?!痹谔杖幻媲耙不卮鸬玫嗡宦?p> 聽到這里,素練也知道陶然想說什么了。
鄉(xiāng)下來的,面對沒見過幾次的陶公子的追問未顯得一絲緊張,所有的回答都像是等著別人問她這些問題一樣。
而素練以前也是小姐出身,這丫環(huán)她也看出來不是一般的丫環(huán)了,何況陶然這種富家子弟。
“嗯,看你收拾得挺好的。”陶然說完,便看著輕紅說道:“輕紅姑娘,可否幫我把筆墨取來?”
“不知公子想讓奴婢向沈夫人取些什么呢?”
“你稍等?!碧杖话櫚櫭?。
素練也一樣,這丫環(huán)也太心急了些。
陶然在紙下寫了段話,折好遞給青兒道:“等姑母看完,你問她要一樣東西,就說要跟這個價值相當?shù)?。?p> 青兒雙手接過后,陶然又道:“對了,李玉小哥應(yīng)也在姑母那邊,你代我向他問個好,就說上次之事,是迫于無奈,望他見諒。可千萬別在姑母面前說我的壞話,下次我給他帶幾壇好酒賠罪?!?p> “是,公子。”
素練在心里暗笑,真是好手段。
先是說找夫人,然后再轉(zhuǎn)至一個下人身上。而這小丫環(huán)居然沒反應(yīng)過來,看來是聰明伶俐過頭了。
等青兒離開,陶然對輕紅道:“輕紅姑娘,麻煩你了?!边B交待什么事都沒說,輕紅就離開了。
“陶公子?”素練奇怪的是,這事怎么會當著她和輕紅的面來操作。
“讓你見笑了?!碧杖恍π?。
“陶公子見外,這丫頭也粗心了點。”
“若只是丫環(huán)疏忽,倒也沒什么……”陶然欲言又止,最后卻并沒有多說什么。
素練心下一驚,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嚴重?
他們不知道的是,事情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而為之,沈云陌都比他們想象的嚴重。
青兒把紙箋給陶玨打開,陶玨看后開懷大笑。把一旁的沈云白弄得一愣一愣的。
“他可還有說什么?”陶玨把笑出的眼淚拭去問道。
“說要找夫人討一個價值相當?shù)臇|西?!?p> “喏,那個不是嗎?把他帶走吧?!遍_懷大笑相對的東西不就是坐在邊上的那個人嗎?一個早上也不當別人一個市井笑話。
“母……”手很誠實地拿過來看,看后眼睛不由地突突跳。
“告辭。”沈云白氣惱地離開。
“終于讓然兒討回一局了?!?p> “還有什么事嗎?”見青兒沒離開問道。
“陶公子還讓我找一下李掌事?!?p> “又要捉弄人家了,”無奈地笑笑“去吧,在后院呢?!?p> 等兩人會上面,輕紅把他們說的一字不漏回給了陶然。
“蘇大夫…”聲息已有些不穩(wěn)的沈云追,終還是不能繃住內(nèi)心慌亂。
“進去?!?p> 把云陌放下平躺后,蘇隱把一下云陌的脈像后說道:“失禮了?!?p> 說是失禮,直接把云陌的衣襟半解,露出胸口的位置,拿出準備好的銀針刺下去。
這是已失傳的梅花針法,用五針護著心脈。
此法極兇險,若不是人在生死關(guān)頭,一般醫(yī)者不會用此法。還好沈云追看不懂,蘇隱下針時并沒有絲毫猶豫,而僅僅只是把脈就能判斷得如此確定,并不是蘇隱醫(yī)術(shù)高明,只是他探沈云陌的鼻息,氣若游絲,加上脈象,不僅僅是寒癥發(fā)作,更引發(fā)了她之前受的烈炎掌。
因有寒癥的表象,沈云追才看不出云陌受的內(nèi)傷是自己所為。
把制好的藥給云陌喂下兩粒,然后對沈云追說道:“沈?qū)④?,接下來可能要損耗一些你的內(nèi)力?!?p> “我該怎么做?”
“沈小姐這次的寒癥發(fā)作,引發(fā)了上次的內(nèi)傷,雖然我用銀針護住了她的心脈,只是若不把這寒氣壓住,怕是藥石無靈?!碧K隱穩(wěn)了穩(wěn)心神又道:“你先在我肩上運功,我說停的時候,你便用此內(nèi)勁給沈小姐運功。不可太緩也不可太強,需持續(xù)兩個時辰。”
沈云追按蘇隱所說的后,開始給云陌運功。
蘇隱點起了安神香,時不時給云陌把脈,半個時辰去除一根銀針。
兩個時辰后,給云陌診完最后一次脈,蘇隱沉沉地松了口氣,把針收好。
“如何?!鄙蛟谱奉~上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沈?qū)④?,你?nèi)力損耗,這些時日切不可強行運功。至于沈姑娘已無大礙,接下來跟之前一樣,用藥浴養(yǎng)傷,再每日服我制的丹丸即可?!?p> 他用完了他所學之識,也沒能找出一個可以解救她的方法。
莫名地有點痛恨自己。
“蘇隱你不必如此自責,我既已承受下來,必是有所求…你與他自是不同…”像是囈語般說完,卻沒有清醒過來。
蘇隱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眼眶泛紅。
沈云追也聽得一清二楚,所以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蘇隱。
“……”蘇隱才知道,他每天笑著看云陌說謊對云陌是多大的諷刺。
“沈姑娘并無大礙,只是蘇某無能,找不到根治之法?!碧K隱苦笑,命不久矣這種話如何說得出。
居然還掛心他,他有什么值得她掛心的,她所受的苦都是拜他所賜,連死的自由都沒給她。
‘你與他自是不同’這話自她口中說出,這個殺手不太冷嗎?
“你是陌兒的救命恩人,陌兒也說了你不必自責,蘇大夫也好生休息吧?!?p> 一個老仆把蘇隱帶下去。
這里是將軍府。
沈云追并沒有回尚書府,而是把云陌帶回了將軍府。如果回尚書府,就算現(xiàn)在瞞住了母親,她回來的時候下人再怎么交待還是會跟她說的,母親才剛調(diào)養(yǎng)好,實在不宜再受刺激。
從沈云陌回來,每個人都活在了自己編織的謊言中。
三日后,陶玨一行人也從云間寺回來。
延王與顧姑娘也同行。
“這幾日有什么異常嗎?”顧影憐回到府中問其中一個心腹道。
“沒有,只是……”
“說?!?p> “沈?qū)④妿е≈氐娜嘶貙④姼耍]有回尚書府?!?p> “嗯,還有其他嗎?”
“還有,沈?qū)④婒T的馬,若沒記錯,是南王的?!?p> “哼!”顧影憐冷笑一聲道:“這并不出奇,只是京中沒幾個人知道,沈?qū)④娕c南王是舊識?!?p> 那下人心驚,這事并沒有假手于他,那到底主子是怎么知道的?太奇怪了,每次都像是未卜先知般,猜到所有會發(fā)生的事。就像,就像背后還一股他不知道的力量在操控著這一切。
“下去吧。”
“諾?!蹦侨嘶剡^神,并未多問緩緩?fù)讼隆?p> 愚笨的人總是比聰明的人活得久一些。
不想讓人知道嗎,那她就制造點機會讓這關(guān)系浮出水面吧。
沈云追。
顧影憐在一張白紙寫下沈云追的名字,再一提筆勁劃掉。就像手執(zhí)長劍把一個人的項上人頭削下般充滿殺意。
“夫人累沒。”陶玨剛回來,沈玄明把手邊的事放下,先來看看她。
“嗯,有點,這幾日然兒帶著我到處走,倒比我還熟云間寺?!?p> “那我給你按按?!闭f著就走至陶玨身后,給她松肩。
“你有事忙,就去忙,不用來我這里?!?p> “陌兒被云追帶去將軍府了?!鄙蛐骱孟裰浪龝鷼庖粯樱劝桶偷赜懞貌鸥腋f。
“你……你們?nèi)齻€男人……罷了,我剛靜下心性。只要陌兒沒事,我不跟你們計較?!碧斋k笑著說,對沈玄明的獻殷勤很是受用。
“有云追在,陌兒能有什么事?!?p> 夫妻二人敘了會話,直到仆人說前廳有訪客,沈玄明才離開。
沈云白一回到城中,好像在云間寺開陶然玩笑的人不是他一樣,變回了雅人深致的沈公子。
陶然碰了幾次灰,也只能訕訕地回到自己偏遠的宅邸。
倒是素練,如果沈云追不在尚書府,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該何處何從。如果自己緊巴巴地跟著去將軍府,又會讓人輕視,就算回到尚書府無名無份,也不知有什么流言。
這自卑深深地根植在她的內(nèi)心。
“輕紅,我該怎么辦?”
是我,就自己在京城買一座宅子,自己先過好自己,管他娶不娶。
輕紅知道她不會聽自己的,所以并沒有回答素練。
“對了,讓輕紅姑娘來我這一趟吧?!?p> 陶玨對李嬤嬤說。
“是?!?p> 輕紅陪素練來到沈夫人房里。
“素練姑娘,聽然兒說多得你在江南無微不致地照顧陌兒,一直也沒能好好報答你。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碧斋k拿出一套玉制首飾,放到素練面前。
“夫人言重了,如此大禮萬萬不可,將軍收留我,我無以回報,怎么還能受如此大禮呢?!?p> “將軍收留你,是將軍的事。你照顧陌兒,這是我的心意,況且,我早已不當你外人。至于將軍嘛,姑娘若是不嫌棄以身相許倒是不錯?!?p> 此話一出,羞得素練滿臉通紅。
“撲?!币幌聸]忍住,沈夫人笑了起來。
“看把你急的,外面的馬車早已備下,若是你這般臉皮薄,還敢上那車不?”
“馬車?”素練更加不明。
“是將軍派車來接你的,這下總該收下我的這份禮了吧,我可是當你未來兒媳了?!碧斋k假裝要生氣的樣子。
素練左右為難之際,輕紅一把拿起道:“謝夫人,我代小姐收好?!?p> “輕紅就是懂事。”陶玨笑稱。
“陌兒也在將軍府,你過去她就有伴了,我也安心??偛荒茏屃粝聛砼阄覀冞@兩個老家伙?!?p> “夫人不老。”輕紅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
“輕紅~”素練怪慎道。
“哈哈哈……這娃娃?!碧斋k開懷地笑起來。
幾人說笑了一會,陶玨的親切讓素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收拾好東西,素練與輕紅乘上馬車也離開了尚書府。
一時陶玨覺得落寂不少。
“夫人,這是老爺給你的信件?!?p> 打開只見信上寫道:“久未月下賞花,今晚佳人應(yīng)邀否?”
陶玨嘴角輕輕揚起笑意。
嗯,孩子長大了遲早會離家。大家都在京城,有什么好擔心的,想見派人去叫過來不就好了。
只有下面的人在偷笑,這老爺哄夫人真是一套一套的。
因欠了太子的人情,沈玄明也不再好拒絕太子的要求。這幾日他們在寺里時,跟太子會面了幾次,京中不知又會有什么揣測。而太子也只是問了一下朝政之事,還有關(guān)于工部的事。而太子提出的怎么預(yù)防災(zāi)害這一議題,著實讓人驚異。歷來歷代都是只懂得振災(zāi),如何提出過應(yīng)該怎么預(yù)防災(zāi)害。
太子怎么也要見自己一面,也許并不是讓自己站在那一派,僅僅只是想集思廣益,求賢若渴罷了。
若是如此,需要防范之人就減少一個。
沈玄明不是輕信他人之輩,只是他也相信自己有看人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