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回舊夢
火,肆虐著。
燒不盡的哭喊與血肉,爹爹抱著娘親就這般輕輕的化做灰燼。
自己扯破了嗓子也無濟于事,好好照顧妹妹,是爹爹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家,原來自己也曾有家的。
顧予初驚醒了,眼前精致的楠木雕花大床、絲絹的被褥、柔軟的蜀繡枕頭、素雅的透光紗幔,仿若隔世。
回來了么?還是已經(jīng)死了?
“王妃醒了!”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端著湯藥進屋的小丫頭吆喝著劃破了這屋里的沉悶。
頭劇烈的痛,那該死的野獸呢?
喔,肩頭的傷還在,疼呢。
可是,王妃是誰?
巽門的考驗通過了么?
這該死的無力感。
“王妃,您可終于醒了,都暈寐了好些天了!”小丫頭看起來異常興奮。
顧予初有傷在身,但急于確認周圍環(huán)境,著急起身,惹的丫鬟婆子們嚇的圍著她團團轉(zhuǎn)。
“這是什么地方?”
她虛弱的問道,捂著傷口因猛然用力又重新裂開,鮮血淋漓。
“這里是秦王府啊!王妃!”
秦王府!
終究是回來了!
女人在確認周圍并無危險之后,才肯重新躺回床上。
這時,一個年紀稍大點的丫鬟領(lǐng)著一位婦人進屋,來到床前熟練給她把起脈來。
“一切都好,只需在靜養(yǎng)數(shù)日便可痊愈,王妃好生養(yǎng)著,先前服用的湯劑照量每日煎服即可。”
體力未恢復(fù)三層,只好隨這些看似熟絡(luò)的人伺候著,顧予初斜靠在床頭打量著眼前的一切,若是真回來了,但這王妃的身份又從何說起?
且不說自己身入巽門,無婚嫁自由可言。
就算是允許嫁娶,可自己頂著罪臣余孽之名,雖隱姓埋名重換身份,但也配不上天家子弟,更又何況是他?!
東啟周朝明帝第三子秦王啟幀。
他即便不是嫡子,卻也是當之無愧的天之嬌子。
他母妃怡貴妃寵冠后宮,取名特許不按祖制,十二歲未行弱冠之禮便開衙見府,其母子的地位可見一斑。
即便在他十四歲那年,母親怡貴妃牽連進北齊王擁兵謀反一事獲罪,他被圈禁府邸二年,但之后憑借八年鐵血的戰(zhàn)功,重得明帝信任,手握半朝兵權(quán),成為當之無愧的東啟戰(zhàn)神。
然而,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如此殺伐決斷之人偏偏生的俊朗不凡,惹得天下女子欽慕至極。
如果是當年,兩人也算是門當戶對。
尉遲一脈曾為聲名顯赫的東啟五大世家之首,七代出仕,最高時出任尚書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女眷悉數(shù)嫁入天家,還接連出過兩位皇后,也是風(fēng)光無限。
只不過,十二年前那件謀逆大案,帶走的不僅僅是秦王生母,還有尉遲全族性命和榮耀。
北齊王擁兵謀反事發(fā)之前,東啟皇宮便了然于胸,準備按兵不動,一舉殲滅。
怡貴妃身為北齊王妃親侄女,豈能坐視不理,她命人連忙送信北境,欲請姑母規(guī)勸北齊王三思后行,可這封親筆手書卻在中途被截。
緊接著,她身邊的貼身侍女當即告發(fā)她與北齊王勾結(jié)已久,與此同時,在她寢殿之中被搜查出多封慫恿指示兵部尚書投誠北齊王的書信。
怡貴妃百口莫辯,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受不得誣陷和猜忌,一氣之下便跳井自盡,以明其志。
再之后,顧予初的叔父,時任刑部尚書的尉遲林接指負責(zé)查辦此案,結(jié)算所有結(jié)黨牽連之人。
但在審理的過程中,生性耿直的尉遲林未處理好錯綜復(fù)雜的權(quán)勢糾葛,得罪很多權(quán)貴。
而后又無故丟失被截下的那封怡貴妃手書這個重要物證,以至于受人彈劾,反被誣陷為平怡貴妃身后之名,徇私枉法,私毀罪證,欺君罔上,同謀造反幾條重罪。
最后,尉遲滿家滅門,百年世家始于王朝更迭終于權(quán)權(quán)傾軋。
尉遲予初與其同父異母的妹妹尉遲予心被家丁救出,最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收養(yǎng)在怡貴妃之子啟幀府邸,其后改姓為顧,隱匿過往,以祭往昔。
往事浮上心頭,顧予初面色沉重,想著妹妹不知這些年過的如何,但養(yǎng)在王府總好過她流離他所,遁入巽門。
當年,在府里生活無憂的兩年后,秦王決定將她和妹妹送走一個去三行書院,從武潛修。
而挑選的方法也很簡單,珠釵與匕首。
顧予初知道選擇的后果如何,雖然只有八歲,但經(jīng)歷家變,也是顯示出異與同年的早熟,何況,自己還是姐姐,需要履行爹爹臨終前的囑咐,照顧好這個妹妹。
在三行書院的十年里,前幾年幾乎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她心里隱隱懷疑自己被拋棄,甚至動了潛逃出走的念頭,好在第五年秦王親自前來探望,告誡學(xué)好本領(lǐng),安心待命,舊案他已在籌謀。十七歲那年她開始接受秘派任務(wù),親手參與復(fù)仇之事。但,十年間,他們之間的見面也僅此一回。
說到選入巽門,雖說是為了練武報仇,但顧予初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還有一絲妄念,那就是盼望著以后無論是在戰(zhàn)場還是前朝都能給予啟幀一點幫助,所以再多的疲憊和艱難,她都可以忍著。
“姑娘,你過來,可以把成親時妝匣拿過給我看看么?”
顧予初從回憶里爬了起來,又急于摸清楚眼下這個王妃身份,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擔心引他人懷疑。
但她知道,女子成親當年皆會準備首飾嫁妝,釵環(huán)之上刻有珍制局號及鑄造日期,如此便有了一點線索。
“奴婢名叫蓮生,王妃不記得啦?”這丫頭可是較勁的應(yīng)道。
“蓮生,快去?!彼郎\淺笑了笑道,心想我何時與你相熟,真是自然熟絡(luò)。
“當年大婚,可是轟動全朝,皇帝陛下雖不悅,但秦王非王妃不娶,也是只有依著,王妃您可不知嫉妒死了天下多少女子?!鄙徤灶欀貞?,將妝匣遞到予初手里,興奮的紅了臉頰。
“東啟周朝三十五年五月西都玉府鑄造”,顧予初順手撿起金簪的釵柄上刻著這幾個字。
三年前,大婚。
可是,當時她自己明明遠在西籌執(zhí)行巽門的任務(wù),攔劫西籌私運官鹽的車隊,哪里還回了啟都成親?
也不知秦王為何做此安排,更不知哪位佳人冒頂了自己這無用的名字。
算了,既然又回來了,即安心待命。
“只可惜我真身子不爭氣,拖累王爺了。”顧予初佯裝蹙眉試探道,想摸清楚一二這缺漏的三年里,自己擔著王妃的虛名是如何掩人耳目而無人察覺的。
“王妃您這又是何苦,雖說您身子弱,自大婚后除了第一日進宮問安便稱病閉不見客,外人瞎說您是沒有這個福分,可他們卻不知王爺對您可是疼的緊,送您去江南修養(yǎng),這不前一個月才接回來,您這在江南呆久了反倒不習(xí)慣啟都氣候,剛回來便又病下了?!?p> 蓮生嘰嘰喳喳的說的沒完,顧予初淡淡地笑著,這小丫頭是他特意遣來給她的提示么?
無關(guān)緊要,這事大致就是這樣,自己的名字被借用成為王妃,如今自己又借用這個王妃的身份回府,此后吉兇難測,隨遇而安就好。
妹妹顧予心現(xiàn)在在哪?她也很想問一問蓮生。
但轉(zhuǎn)念一想,萬一秦王有什么其他的安排,自己如此唐突也是不好。
倘若妹妹身在府中,自然會來看她。
顧予初摸清楚大概,伸了個懶腰,這樣無所事事總好過日日奔波,安然享受這片刻的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