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騎虎難下
一連幾日，啟幀忙于研究西北邊境布防、將領(lǐng)調(diào)配，沒有回府，與西戎的戰(zhàn)事隨時都能爆發(fā)，必須早作打算。
顧予初也借著修養(yǎng)之機(jī)，仔細(xì)琢磨著回啟都之后發(fā)生的種種。
她被提審至醒心殿的時候注意到大殿西側(cè)的地動儀，才意識到那枚金球的出處。
那它又是如何在兇獸的腹中被尋得，是巧合還是有人蓄意為之？明帝看起來對那枚金球尤其在意，一直拿捏在手上磋磨，那么又是是何人將它從醒心殿中盜走，這背后又有怎樣的故事？
她潛意識里感覺到金球背后的故事非比尋常，甚至可能與當(dāng)年北齊叛亂有關(guān)。
但線索太少，無從得知，更是難以推斷，顧予初很是煩悶。
這次自己死里逃生，明帝下旨命流放圈禁弘王、賜死嫻貴妃，明顯是信任及偏袒啟幀，這是不是就代表怡貴妃及尉遲一族的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顧予初心中希望的火苗燃燒起來，她關(guān)注著皇宮的每一道圣旨，期盼很快就能聽到尉遲一族平反的消息。
…………
啟幀不在府邸的這幾日，韓王啟嵚禹跑動的非常勤快，他每日都給顧予心送來時新的小玩意及精致的首飾，連顧予初也跟著沾光，得了好幾樣耳環(huán)及手釧，推都推脫不掉。
她知道啟嵚禹的心思，總不能不識相的杵在他和妹妹的中間，還好幾日牢獄，可以借著身體乏力，躲在臨月閣不出來，省的啟嵚禹各種話外之音催她哪里涼快哪里待著去。
顧予心見自己姐姐這般，疑心她找機(jī)會撮合自己與韓王，心里很是焦急甚至埋怨姐姐怕是忘了自己的心意，經(jīng)常怏怏的獨(dú)自生著悶氣。
今日天氣甚好，王府內(nèi)池涼亭里，啟嵚禹擾著顧予心陪他喂魚談天，他看顧予心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從袖口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遞到了她面前，可未等眼前的美人打開盒子，就急忙開口說道：
“妹妹早知我心意，我初見你之時就傾慕不已，后得以重逢便是更喜不自勝，四國會盟現(xiàn)已結(jié)束，東啟國泰民安，我欲去求父王將你許配給我，你看可好？”
聽到這番不加修飾的示愛，顧予心嚇的趕緊將盒子塞還至他的手中。
“我也知今日太過唐突，妹妹溫婉可人怕是會被嚇到，可我實(shí)在不愿再等，今日所說句句真心，絕無虛言，無論今后朝堂還是江湖，我都會傾力愛護(hù)，白首不離。”顧予心這樣的反應(yīng)，意思不言而喻，啟嵚禹心涼了大半，可還是不死心的繼續(xù)承諾道。
“王爺字字懇切，予心甚為感動，但予心身份卑微，與皇族云泥之別，不敢奢求王爺垂憐厚愛?！鳖櫽栊挠趾笸肆艘淮蟛?，肯定了韓王的癡心，又委婉的表達(dá)了拒絕。
“你知道我不在乎身份和地位，只求知佳人常伴一生?！眴掠磉€是在努力爭取著。
“可我并不是韓王的知己佳人?！?p> 顧予心沒有辦法，只得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給出了確定的答案，但與此同時心里也很是觸動。
找一個以事事以自己為重的郎君共度余生，不正是她日日期盼的么？這也是天下每個女子的心愿。
顧予心雖然不能給他回應(yīng)，但卻非常感激他的錯愛，讓她感覺被肯定被需要。
“你可是心有所屬？”啟嵚禹眼睛里閃動的花火瞬間暗淡下來，頹然的問道。
她低頭不做聲。
“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他不死心的仔細(xì)追問。
顧予心還是沉默不語。
“我也知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若因?yàn)槲覜]有先知會三哥三嫂而不敢回應(yīng)，那我立馬去向他們坦白心意?！眴掠砣栽谧鲎詈蟮膾暝?，撂下這話，就要立刻行動起來。
見面前的男人如此沖動，顧予心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猶豫了一會，而后開口說到：
“我……我從小就與姐姐相依為命，婚姻之事……但憑姐姐做主，我早已定下婚約?！?p> “是誰？我去可以去求三嫂改變心意?！?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有人還是冥頑不靈，顧予心抬眼偷偷瞄了眼這個男人，嘆了口氣。
“秦王?！?p> 她聲音輕到只有自己可以聽見，但就這輕輕的一聲讓啟嵚禹一下子五雷轟頂一般杵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不可能！你姐姐怎會將你許配給你的姐夫？！”
緩過來的啟嵚禹一下子抓住了顧予心的雙肩，失態(tài)的追問道：
“你同意么？這怎么可能？你可以拒絕的，有我在，不要怕。”
“我不怕，姐姐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心愿就是護(hù)我一世周全，我明白的，所以我不會忤逆她。”顧予心答的堅(jiān)定不移，她真的不能再給這個男人任何希望了。
“你可以告訴你姐姐我也可以做到！你自己的人生難道就不重要了么？嗯？”男人瞪著雙眼，試圖喚醒眼前這個他認(rèn)為被迷了心竅忘了自己的女人。
“我只想她安心，所以早就做好了決定?！鳖櫽栊膾昝摿怂募m纏，后退一大步，低頭回道。
“那三哥呢？他怎么可能同意？”
啟嵚禹怔怔的放下了雙手，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后來又輕輕苦笑出聲來。
“他怎么會不同意呢？誰會不同意呢？顧予初就是個瘋子！”
“不是的，姐姐是有苦衷的，她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p> 原本還算淡定的顧予心聽韓王開始口不擇言，有些內(nèi)疚亦有些慌張，她雖然為了自己的幸福說了謊話，辜負(fù)了他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可還是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
還有就是，她的姐姐雖然是搶了她心愛的人，但也還是她的姐姐，她不能接受別人去詆毀甚至侮辱她。
啟嵚禹輕蔑的搖了搖頭，轉(zhuǎn)頭就向臨月閣跑去，顧予心見他精神恍惚，只得拎著裙角跟了上去，擔(dān)心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來。
“韓王殿下，王妃正歇息著?！?p> 臨月閣西閣門口，蓮生試圖攔住氣勢洶洶的韓王，可話還沒說完，啟嵚禹便咣當(dāng)一腳狠狠的踹開房門。
顧予初聽到動靜，很是無奈，琢磨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樣的大事，竟然一把火燒到自己這里。
“顧予初，你怎可如此自私。”啟嵚禹語氣凌厲，眉毛仿佛燃了起來。
“韓王殿下，到底什么事讓你如此大動肝火？”顧予初一臉驚訝，從榻上站了起來。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將予心許配給我三哥！”
“我……”顧予初未搞清楚狀況，一時不知如何對答，正在此時，顧予心跟隨而至，喘著粗氣扶著西閣門欄，頓時，她心里明白了一二。
“你問過予心的心意沒有，世上怎么有你這么狠心的姐姐，竟然不管不顧妹妹的幸福，忍心讓她做妾，服侍自己的夫君。”
面對啟嵚禹的質(zhì)問，顧予初看了眼顧予心，暗自嘆了一口氣，反問道：“韓王怎就如此肯定予心嫁給秦王就不幸福了呢？”
“那也是做妾！我可以讓顧予心做我韓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
“韓王就這么篤定，自己的婚姻大事由得了你自己做主？”
顧予初拿捏住了關(guān)鍵，又一個反問，讓啟嵚禹一時語塞，不等男人反應(yīng)，她又繼續(xù)說道：
“怕是到頭來還是辜負(fù)了予心，若是這樣，還不如留在秦王府，留在我身邊，我定能護(hù)她一世周全。”
“你就敢保證你絕無私心？我看你就是想讓予心幫你保住你王妃之位！”
“即便是這樣，也是我姐妹之事，不勞韓王操心，你若有能耐，不借皇命，不問秦王，便讓予心心甘情愿的隨了你去，那我自沒有話說！”
顧予初看似很有氣勢，實(shí)則非常心虛，她哪里不明白顧予心的心思，但也怕啟嵚禹一怒之下真去求明帝指婚或是軟磨硬泡求啟幀首肯，如果那樣，就真是對顧予心最大的辜負(fù)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啟嵚禹似乎看到了希望，轉(zhuǎn)頭拉住顧予心的雙手，還沒有開口，卻又被顧予初搶了先機(jī)。
“予心，姐姐在此保證，你只要說出心中所愿，我必隨了你去，親自懇求圣上為你指婚，今日，你且不用顧念姐妹之情，只需認(rèn)真為自己考慮即可?！?p> “你無恥！”見顧予初先發(fā)制人，那姐妹情深做要挾，啟嵚禹氣的脫口大罵。
“韓王殿下，求你不要再為難我了，我此生絕不會忤逆姐姐分毫！”
兩個人劍拔弩張，一個是被騙還處處為自己考慮的韓王，一個是明知被挾制還努力配合成全自己的姐姐，顧予心一瞬間覺得自己很不是個東西，眼淚灑了下來，她橫在他們中間，哀求道。
啟嵚禹怔怔的看著她，心灰意冷，紅了眼睛，而后沒有多說什么，便如游魂一般踏出了門外，只留下顧予心姐妹二人。
“姐姐，對不起?！鳖櫽栊臐M臉的愧疚，她知道自己脅迫了姐姐，逼她背負(fù)了惡名，但啟幀的打算她看的明白，為了自己的幸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啟幀也不會辜負(fù)你的?！鳖櫽璩跣闹须[隱的發(fā)緊，疼的形容不出，她雖然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的盡量自然平和一點(diǎn)，但生硬的語氣還是出賣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顧予心見姐姐說不上淡然也談不上生氣的態(tài)度，更是愧疚，眼淚不自覺的涌出來。
感情這東西誰也控制不住，她也不想與姐姐喜歡上同一個人，可是命運(yùn)就是這樣弄人，就好比她的母親和姐姐的母親一樣，同侍一個夫君，同樣的深情款款，可無論是成全別人還是成全了自己，總會有人受委屈，總會有人流淚心傷。
“不必再說了，我乏了，你也回去歇著吧?！?p> 顧予初煩悶不已，不想再聽，更害怕看見顧予心的眼淚，她答應(yīng)父親要好好照妹妹，可這個承諾如泰山一樣壓在她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怎么能為了自己的私心而辜負(fù)父親的囑托，傷害身邊僅有的親人呢？
這世上情愛最輕，她可以舍棄的，她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