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敢問君心

　　宴會之后，啟幀與顧予心、古南溪回了王府。

　　古南溪出發(fā)前命小廚房燉了燕窩蓮子，想借機(jī)請啟幀去她房里。

　　顧予心很是識趣，沒有與她爭風(fēng)吃醋，但卻隨口告訴啟幀她姐姐自回府后一直悶在屋子里，她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會憋壞了身子。

　　如此，啟幀便正好就著這話題，決定先去看看王妃，同時吩咐她們兩個各自回自己院子，早些歇下。

　　看著啟幀離去的背影，古南溪狠狠的剜了顧予心一眼，心底大罵這小賤蹄子一回府便與自己做對，真是不懂知恩圖報(bào)。

　　顧予心若無其事的笑笑，懶得理她，自顧自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心里知道啟幀好多日都沒去見她姐姐，心里其實(shí)是很惦記的，只是礙于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眼下這個好機(jī)會，她自然要為他找個臺階，一來幫姐姐和他和好，二來能讓古南溪明白她姐姐不可撼動的正室身份，同時的也更顯得自己賢惠不是。

　　這三人之局，是她從小思量了無數(shù)次的最好結(jié)果，她也是真心希望姐姐和自己都能得到幸福。

　　臨月閣上，顧予初沐浴之后，秀發(fā)披散，抱著雙膝，坐靠在中廊上，望著天上的月亮發(fā)呆。

　　蓮生怕她著涼，先是不依的，后來顧予初叫她去熱一壺米酒，她才肯罷休。

　　這春夏交替，氣候最是怡人，晚風(fēng)輕拂，喝點(diǎn)米酒，倒也是舒爽的很。

　　顧予初思緒萬千，她想起在軍營和顧帆、簫令在一起的日子。

　　之前匆匆回京，顧帆倒還好，做了啟幀的近衛(wèi)也跟著來了啟都，雖然暫未能見到，以后卻還有很多機(jī)會，倒是簫令，她竟然沒有時間與他告別，日后天高海闊，不知是否還會有相見的一天。

　　還有在赫和國都瓊州，北凌與東啟兩國軍隊(duì)同時就地駐扎，在街道上，她曾偶遇一少年身在北凌軍隊(duì)之中，雖然只是匆匆一瞥，竟讓她覺得無比親切，恍惚間覺得那就是她的弟弟尉遲景珩。

　　但等她再去尋，那個少年早就不見蹤影，再加上當(dāng)日啟幀就密令要求她立刻返回啟都，她便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此又?jǐn)嗔司€索。

　　那個少年是誰？會是自己的弟弟么？

　　顧予初陷入了沉思，竟然沒發(fā)覺啟幀早就站在她的身后，靜靜的看著她許久，這月光皎皎，月影婆娑，加上美人素妝，很是迷人。

　　啟幀走向她，輕輕的坐在她的對面。

　　不知是多飲了米酒的緣故，今晚的顧予初異常的淡然，并沒有與他別別扭扭的拘于禮數(shù)。

　　女人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舉起酒壺又飲了一大口，米酒溫溫?zé)釤幔瑒倓偤?，她沖著啟幀淡淡地笑著，這是她的“假哥哥”啊，還是那么好看和出眾。

　　“在想什么呢？”啟幀溫柔的問道，這樣的顧予初真是特別的好看。

　　“假哥哥，除了那件事，你可還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么？”顧予初難得喚起了幼時對他的稱呼，聲音輕柔，甚至有些嬌嗲。

　　“又喝酒了？”

　　啟幀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但他的語氣里除了關(guān)懷也沒有一絲責(zé)怪，如果說喝了酒的顧予初能放下對他的刻意恭順，解了對自己的多重束縛，縱使任性或是潑辣一點(diǎn)，都是好的，他倒是不介意讓她日日都小酌幾杯。

　　顧予初不回答，抱著雙膝，頭枕著膝蓋，歪著腦袋，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

　　這是自她回到秦王府的三年來，第一次拋開桎梏，如此坦然的看著他，不為別的人也不為別的事，更沒有掩蓋自己的羞于表達(dá)卻難自制的感情。

　　啟幀也訝異她今日的坦率，對于她的問題他心中早有了答案，多年所謀所圖，除了用這江山皇權(quán)為母親亡魂祭奠之外，他還想永遠(yuǎn)保護(hù)和疼惜她的予初小妹妹，相愛相攜一生，可他仍舊沒有說出口，因?yàn)樽孕诺挠X得他的予初總有一日會明白他的一片真心。

　　“你有什么心愿么？”啟幀反問道。

　　“我呀？”

　　顧予初仍舊淡淡地笑著，仿佛明了啟幀緘默的本意，也不再糾結(jié)他的心愿里是否有自己，她悵然收回視線，抬眼看著天上的星星說道：“假哥哥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父親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除此之外呢？就沒有和自己有關(guān)的一點(diǎn)愿望么？”啟幀緊鎖眉頭，他為自己當(dāng)年的狠心深深的自責(zé)和悔恨著，讓眼前這個本該天真浪漫少女背負(fù)了太多太多。

　　“嗯，這天下這么大，如果可能的話，假哥哥的心愿達(dá)成后，能不能放我好好去看看？”顧予初說的很小聲，誠懇的望向男人，眼睛里閃爍著星星。

　　“不可能！”

　　啟幀語氣嚴(yán)厲，一口回絕，這天下之美，她若是真想要到處看看，等到平定大權(quán)之日，他定能陪著她一起跋山涉水，觀星望月。

　　可是，很顯然，顧予初的愿望和自己無關(guān)，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身邊必須日日都有自己的保護(hù)和陪伴。

　　顧予初的雙眸霎時間暗淡了下來，低下頭，嘴角的淺笑猶在，只是其中多了很多苦澀。

　　“那就算了唄，也是隨口說說?！?p>　　之后，女人輕輕的站了起來，拎起酒壺，直徑往西閣寢閣走去。

　　可沒走幾步，她又回過頭來，啟幀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泛起十分期待，可她卻淡然的說道：“今日妾身身體微恙，王爺請回吧?！?p>　　她走后，啟幀一人坐在回廊上沉默不語。

　　他一直一直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天上星星慢慢暗了，才起身回了書房。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顧予初不再像小時候那般了活潑明朗了呢？

　　啟幀一遍遍回想著年少時，她如星辰的眼睛，如暖陽的微笑，還有跟自己鬧別扭時撅起的小嘴，纏著自己的腳步，不許別的小女娃與自己親近時的霸道，和對喜歡和不喜歡冰火兩重天的任性態(tài)度。

　　而如今的她真是半點(diǎn)沒有當(dāng)年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規(guī)整和謙遜，無可挑剔的禮節(jié)和逢迎，沒有特別喜歡什么，更談不上不喜歡什么，不說話時甚至可以透明到不被察覺，懂事的讓人心疼。

　　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么？

　　姐妹二人，非要選出一個送走，去刀山火海，去深淵沼澤，而后，又為了壓抑自己的情感，逼自己對她不聞不問多年，硬生生的扯爛了她心中對家和對他的依賴，讓她感覺被放逐了，并對黑暗習(xí)以為常。

　　沒錯，就是自己錯了，錯到離譜，錯到難以彌補(bǔ)，無法挽回。

　　啟幀深深的嘆了又嘆。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再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