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他掙扎著,仿佛身處在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之中,寒冰云霧繚繞不散,刺骨涼風已經(jīng)浸透了每一寸肌膚,他只能卷曲著身體靠在棘刺遍布的樹干之下,躲避著野獸綠色的毒目……
不知道迷失了多久,他忽然感覺到了四周有了些許溫度,身下也是變得軟塌塌的,空氣中也彌漫著淡淡的松香,耳邊也有輕輕雨滴敲落聲,如泉水叮咚般清亮……漸漸的,他甚至還等來了一絲陽光的臨幸。
暖洋洋的溫暖,讓季云橋身心放松了很多,他怕是一場夢,遲遲不愿睜眼,怕看見的依舊是他的噩夢。
就在季云橋患得患失間,忽然聽見一聲輕嘆,隨即有女子聲音呢喃傳來,似是自言自語,還有些擔憂:“怎么還沒醒呢?”
聞聲季云橋眉心一動,這樣輕柔溫婉的聲音,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了,甚至,眼眸還有些溫熱。
他緩緩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盞八角楠木宮燈,上有白絹彩繪,八邊墜有碧璽流蘇,光是溫黃色,置身其中,還覺得有些古老。
若不是微微轉目,看見的衣柜,季云橋都在懷疑,他是不是穿越了。
還沒來得及感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季云橋視線內(nèi),忽然映入了一個女孩的身影。
那是一張精致白皙的鵝蛋臉,柳眉杏眸,櫻桃唇彩,一頭烏黑秀發(fā)墜于肩前,身上還穿著水袖藍衣,頗有古風韻味,那藍色愈發(fā)襯得她如若嫡仙,季云橋有一瞬間的晃神,他似乎看見了一個如水般的美人在身側,卻又十分不確定,不禁又眨眨眼,確認了一下。
沈輕羅拿著一杯溫水站在臥室門口,正和季云橋四目相對。
他醒了,睜眼了,像是清晨轉瞬即逝的露珠,晶瑩剔透,百般琉璃,此刻正茫然無措的看著自己,如受驚的小鹿迷失很久的方向后,那般慌亂驚恐。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這是季云橋見到沈輕羅后恍惚間想起的一句話。
沈輕羅看見季云橋睜眼有一瞬間的愣神,腳步一頓,隨即走過來把水遞給他說道:“先喝點水吧。”
季云橋接過水杯,才覺適才有些失態(tài),忙縮回目光,低頭有些拘謹?shù)南蚝罂苛丝?,沈輕羅已經(jīng)把靠枕挪到了他身后,季云橋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衣服換了。
“昨晚你身上都是血,我?guī)湍銚Q了個干凈的睡衣,我……是,閉著眼睛幫忙換的褲子,沒……沒有……”沈輕羅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一番,臉已經(jīng)有些泛著紅暈,季云橋緊握著水杯,遲遲也沒喝,只顧著迷茫,他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他從那樣的地方逃出生天,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更做好了“橫尸”街頭的準備,可是眼前這一方玲瓏天地,讓他竟有些惶恐不安。
沈輕羅見他不說話,氣氛著實有些尷尬,于是隨口問道:“昨晚你胳膊一直在流血,我本想送你去醫(yī)院,你說不去,我就讓我朋友幫你簡單包扎了一下,但她的確醫(yī)術不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感染,要不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
“不必了,”季云橋開口聲音微微沙啞,還有幾分顫抖,“我不想去醫(yī)院……也不想見人。”
那聲音里就像是積怨了多少委屈般難受,說罷,他抬頭悄悄看了一眼輕羅,那眉目如畫,似江南微雨,滴滴落進的是他塵埃泥濘的風景中。
沈輕羅聽后,低頭想了想說道:“你要是覺得無礙就不去了,小梨說你是個演員,叫季云橋,對吧?!?p> 云橋點點頭,看了看她,卻欲言又止,卻沈輕羅說道:“我叫沈輕羅?!?p> 沈輕羅。
季云橋眉心微動。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當真與這一方天地融之相同。
“她是你朋友么?真是麻煩她了?!蹦茄劬η宄旱囊煌羲畠阂粯樱驹茦蛴行┎桓抑币曀难劬?,終歸還是拘謹?shù)摹?p> “是啊,小梨是我大學室友,她媽媽是醫(yī)生,她學了一些,但不是專業(yè)的,她爸媽出國做生意不在,她就搬到了我隔壁樓,一會就能過來給你換藥了,”沈輕羅看著他手里未曾動的一杯水,不由得淺淺一笑道,“別害怕,你別緊張,我又不吃人,你又不是唐僧?!?p> 這次換季云橋微微愣神,看著眼前美人淺笑倩兮,眼中盡是溫柔,他的心下忽然有了幾分柔軟,一時間竟看得入神,全然不知自己臉紅了起來。
氣氛開始有些莫名的曖昧,輕羅的目光觸碰到季云橋后又不自覺的躲開,只聽得有人開鎖的聲音,三秒鐘過后就有人闖進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興奮道:“輕羅,我家云神醒了沒?”
聽得有人進來,季云橋的身體明顯有些顫動,不自覺向角落蜷縮,隨即看見臥室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皮卡丘睡衣的女人,才慢慢恢復如常,沈輕羅看在眼里,只覺得季云橋如驚弓之鳥,不知如何安慰。
洛小梨一進門就看見季云橋坐在床上,也不說話了,就好奇的眨著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他,看了半天才自言自語道:“這真人是比照片好看哎……”
“看夠了嗎?”沈輕羅無奈道,“該換藥了吧?!?p> “換啊,換!”洛小梨嘻嘻一笑,“換完云神給我簽個名唄………”
沈輕羅默默的翻出個白眼來。
“對了輕羅,今天我得出去一趟,笙哥下斗回來我得去接風?!甭逍±婷雷套痰膿Q完藥說道,輕羅無奈道:“怎么每次都覺得笙哥是去盜墓的,明明是正經(jīng)職業(yè)?!?p> “我也是職業(yè)書粉嘛,滿足一下下,”洛小梨抖著小手興奮道,“你倆慢慢聊吧,我要溜了,云神晚上見哈!”
季云橋默默的看著洛小梨又一溜煙兒似的沒了影,一句謝謝愣是沒抽空說出來,正兒八經(jīng)卡到了嗓子里,沈輕羅司空見慣了笑道:“她就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每天都風風火火的?!?p> 季云橋茫然的點了點頭。
看著季云橋僵硬的握著那杯已經(jīng)涼透了的水,沈輕羅只好接過來放床頭柜上說道:“你再休息一會吧,我去做早飯?!?p> 季云橋看著她背影,心中喃喃自語她的名字。
沈輕羅,當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字里行間,還有些許溫婉。
反觀這小小一方小屋,墻壁上是淡淡青色的水彩壁畫,云煙霧繞的清透中隱隱藏有雕梁畫棟,飛檐斗拱,素色花梨衣柜嵌在壁中,正對著的是自己身下的床,床靠著窗子,形成了一處安全三角區(qū),陽光可以一股腦的都倒?jié)M在被子上,床旁是白色地毯,有雕刻精美的木桌橫于墻邊,連著梨木書架,木桌上擺設著一鼎小巧玲瓏的青銅香爐,爐中隱約還有些許古香的幽微,一把精致的緙絲團扇,下還有流蘇白玉墜子,桌后有一把花梨木交椅,環(huán)顧四周,這唯一的現(xiàn)代電器,大概就是墻上的空調(diào)與桌上的電腦了。
季云橋只覺得,這古意通幽伴有佳人玲瓏,淡淡幽香亦隨時光淡泊,不得不讓人幸而心安。
微微動了動自己的左臂,季云橋覺得還是有些疼,但是身上的傷痛感覺好了一些,于是嘗試著慢慢起身下床,頭還是有些暈,緩了好一會,眼睛才復又清明起來。
小范圍活動一下,季云橋覺得一夜恢復還好,原本的酸痛在這玲瓏之地也清減許多,而房門外似乎還傳來了若有若無的飯香,喉嚨一動,季云橋覺得腹中饑餓,細細想來,自從兩個月前,他就再也沒正經(jīng)吃過東西,渾渾噩噩的煉獄之景,讓他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