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可曾聽過烈如傾

　　夜市正興，街道兩旁燈籠垂掛，照亮了整條路。

　　途徑一家風(fēng)鈴店，鳳汐眠不由得被店外的風(fēng)鈴吸引。那風(fēng)鈴各式各樣，以貝殼居多，它們在清風(fēng)的吹捧下微微晃動，碰出清脆的聲音宛若天籟之音。來來往往的交談聲，輕笑聲，玩鬧聲……它們與風(fēng)鈴聲交錯共鳴，像風(fēng)一樣灌入她的耳畔，腦子恍然閃過這樣的畫面：

　　一個身穿青紅色漫紗裙的女子蹦蹦跳跳地穿過鬧街，她指著風(fēng)鈴說，“那風(fēng)鈴聲真好聽。哥哥，你說阿娘唱的歌是不是也這樣動聽？”她旁邊站著的少年溫柔地摸著她的額角，說阿娘唱的歌比風(fēng)鈴的聲音還要好聽……

　　“哥哥……”鳳汐眠忍不住呢喃，如夢初醒。

　　她晃了晃頭，欲將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甩開，可當(dāng)她抬頭的時候，在那擁擠的人群中，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青藍(lán)色背影像極了方才的少年。她下意識地擠進(jìn)人海去追尋那抹影子。

　　鳳汐眠與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她多跨兩步就能觸摸他的后背?？删驮诖藭r，巷子里突然沖出一個小孩，與她匆忙的步伐撞了個滿懷，她本能彎腰把人扶起，“可摔著了？”小孩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蘆，眉毛眼睛幾乎都擰一塊去了，悶悶地幾乎要哭出來，“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已經(jīng)整個掉在地上，鳳汐眠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著急找人，可眼下她連那人蹤跡都不得知。這一走神，小孩以為她不肯還他冰糖葫蘆，揉著眼睛就大哭一通，而且越哭越厲害，把路人的視線都給引過了來。鳳汐眠愣了幾秒，突然發(fā)覺皇甫無憂是那樣懂事。

　　鳳汐眠朝賣糖葫蘆的小販招手，給小孩買了兩個冰糖葫蘆。此時小孩左右手各拿一個冰糖葫蘆，眉頭依舊皺著，許久才舉起左手，“哥哥，你也吃。”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處還沾著淚珠，模樣甚是可愛。他這張小臉也是好看，鳳汐眠沒來由地心生好感。

　　“楚兒?！?p>　　“姐姐？”小孩甜甜地往他姐姐那里跑，“姐姐，我剛剛沒有亂跑，是這位哥哥把我的冰糖葫蘆撞在地上，所以才帶我過來買冰糖葫蘆的。”

　　孩子的姐姐寵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對鳳汐眠略表歉意，牽著他的手逐漸漫入人海。

　　鳳汐眠在那個路口又站了一會，才轉(zhuǎn)身往回王府的路走。

　　她前腳剛離開，方才消失的身著青藍(lán)色的男子又突然現(xiàn)身。他站在人海中，一眼就能鎖住鳳汐眠。他一動不動，只是看著鳳汐眠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深邃的眸光中又泛著輕微的迷離。

　　鳳汐眠回到王府，已經(jīng)是一柱香以后。

　　她走的是后門，后門離朝陽閣有些距離，最近的一條小路得經(jīng)過王府的暗牢前門，她挑的便是這條路。

　　暗牢和尋常牢房不一樣，那是離王府的秘密審訊處，鳳汐眠也是無意發(fā)現(xiàn)的。此處看守森嚴(yán)，尋常下人沒有得到準(zhǔn)許是不能進(jìn)來的，所以她只需避開看守暗牢大門的侍衛(wèi)便能輕松回到朝陽閣。只是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熟悉地身影，沒來由地停下腳步。

　　皇甫釋離剛從暗牢里出來，不知對身后的北褚說了什么，竟直直地朝她這里走來。她亦以為自己被她發(fā)現(xiàn)了，正想著要以什么樣的借口圓回去，然最后都是虛驚一場，他不過是經(jīng)從這條路回去朝陽閣而已。

　　鳳汐眠想著，皇甫釋離連玄鯪甲都能送給她，此乃大恩，怎么也得當(dāng)面道謝的?？杉幢闶撬低蹈谒竺?，也不見得他愿意停下來跟她說話，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進(jìn)了北院后還特意留人在門口截住她不讓她入內(nèi)。

　　鳳汐眠復(fù)又在外面站了一會，想著是不是那日她的要求惹了他的不快……可當(dāng)時他也沒有拒絕。她是明白之人，當(dāng)知此事的艱難，這事就是放在圣上面前都不一定能成，所以就算皇甫釋離反對她也不敢多有怨言的?？扇缃袼杖斩阒绫苌咝?，真真叫她不得不胡思亂想。

　　在北院門前站了快一個時辰，院里的下人勸她回去，已經(jīng)來了好幾回。鳳汐眠望著那已經(jīng)熄燈的房間，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堅持。

　　一路走回南院，鳳汐眠依舊想不通皇甫釋離為何會突然這樣對她避而不見，明明今日他還讓北褚送東西過來的。想到此，鳳汐眠當(dāng)把寶甲換下，叫來星途將其送回北院，并附道：“王爺送的寶甲太過貴重，恕我福薄承受不起。現(xiàn)將它歸還，還請轉(zhuǎn)交王爺。”

　　星途拿著寶甲茫然無措，“王妃，這……”

　　鳳汐眠揮了揮手，“如實告知便是?！?p>　　星途離開不久，皇甫釋離果然親自到了她的房中。那時鳳汐眠已經(jīng)熄燈，但今日的月光透亮得很，能將他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放過。

　　他生氣了。鳳汐眠明顯感覺到。她撐坐起來，明知故問地說道：“王爺怎么過來了？”

　　“穿上它?！被矢︶岆x把寶甲丟至她的懷中，不容置否。

　　鳳汐眠并未動手，只是平靜說道：“王爺既如此厭惡我，不愿和我多說半句話，又何必送我如此珍貴之物？”他沒回答，她便繼續(xù)說，“這寶甲，王爺還是拿回去吧，免得日后后悔，我可不會拱手相讓了?！?p>　　皇甫釋離皺眉，“本王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穿上?！?p>　　鳳汐眠摸著這寶甲，質(zhì)感多好，它就這樣一躺，隔著厚厚的被子她都能感覺上面灼熱的溫度。這樣珍貴之物……她抬頭看著他，“王爺這是為何呢？”為何待她這樣好……又為何，對她若即若離。

　　“你是本王的妻子?！?p>　　又是這句話……聽他的語氣平淡，似在說一件極其平常之事，妻子二字于他而言，倒真是無關(guān)緊要。

　　鳳汐眠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王爺可曾聽過烈家小姐，烈如傾？”

　　“你……”皇甫釋離眉頭皺得更深，嘴唇繃得也緊，偏頭避開她的注視，驀然轉(zhuǎn)身離開?？渗P汐眠已經(jīng)走下木榻，正朝他靠近。他瞥見地上移動的倩影，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步伐，與她拉開距離。

　　鳳汐眠偏不死心地繼續(xù)向前，帶著某種故意，幾步將他逼至墻角，“王爺什么時候也會怕一個人了？”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沖動，待她發(fā)覺不妥之時已經(jīng)收不回那根弦了。或許她只是心血來潮地想要戲弄他罷。誰讓他之前都未經(jīng)她的允許夜夜爬上她的床，現(xiàn)下煩了膩了便將她推開，當(dāng)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么？

　　“怕。本王至始至終怕的只有一個人?！被矢︶岆x突然說，竟伸手?jǐn)堊∷难?，把她牢牢桎梏在胸前，不容她掙扎，“下次再這樣，本王的懲罰可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鳳汐眠還想著他口中的懲罰是為何種懲處，不想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小臉抬起一半，他的薄唇壓下來，開始舔她的唇。她驚得往后靠，他的大手卻迅速拖住她的后腦……

　　鳳汐眠到底后悔了。他咬她的唇她明顯感覺是痛的，可她亦咬過去之時，他卻將她吻得更重。如此不知多久，待皇甫釋離松開她，她的上下唇都已經(jīng)發(fā)麻。

　　皇甫釋離輕輕擦拭她的嘴唇，“弄疼了？”

　　“……”狡黠，鳳汐眠在心里說。后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然他立刻又跟上來，鳳汐眠下意識地出手?jǐn)r在前面，他單手將其扣住，將她往身前一帶，低頭在她耳邊說話，“莫不是，還想讓本王吻你？”

　　鳳汐眠：“……”她緊蹙著眉，越發(fā)地想要逃離他的觸碰?？傻降资翘擉@一場，皇甫釋離只是幫她將玄鯪甲給穿上罷了。

　　今夜皇甫釋離沒有留下來，鳳汐眠卻因那個吻失眠到深夜。而在她熟睡的那短短時間里，她又做夢了，可睜開眼，夢里所發(fā)生的事情她又忘得一干二凈。逐漸清晰在眼前的，是皇甫釋離昨日瘋狂的舉動。他們是夫妻，夫妻之間的肌膚之親算不得什么，可那在鳳汐眠看來就是瘋狂的。

　　原先她想著，既然這段婚姻誰也不情愿，他只管當(dāng)他的王爺，她本分當(dāng)著她的離王妃，彼此堅守本分誰也不僭越?？苫矢︶岆x的舉動太出乎她的意外，在他面前，她的本分，她的平靜，她的置之度外，甚至欲擒故縱都無濟于事。他就像一張沒有結(jié)界的蜘蛛網(wǎng)，捆著自己不說，還得將她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