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柏子尖,位在桃桂山北,海拔226.5米。
西湖群山中,柏子尖高不過天門,名亦不及有‘人間蓬萊’之稱的孤山。但在南北三峰中,柏子尖山勢最高,蒼松古柏亦長勢最密,再兼其離湖較遠不會輕易為人所擾,凌御風才會付出兩個時辰及一身臭汗的將李平扛來此處。
但就這人跡少至的所在,今日卻因一人一語而人聲鼎沸。
“楊公子,我不明你此意何為?!痹S升站在墳前,身側(cè)便是那拼湊以做臨時窩點的木棚。
棚中無物,只三兩堆雜草以做床被。
自他住進柏子尖那天始,便有人定時送來吃食。可他每次都只以饅頭裹腹,清水喂養(yǎng)。
“你不用管我用意如何?!睏钅p松愜意地坐在樹上,手上晃動的便是那柄曾斷人筋骨之六寸短刀?!皼]事,咱倆互不相擾,你祭奠依然,我等人如故。你實是沒必要同我動怒?!?p> “還請公子得知,”許升抱拳行禮。“我家少爺不日前方死于凌御風手。”
“我知道啊?!睏钅M首?!翱赡悴挥X得這很不公平嗎?同死于凌御風之手者十有五人,現(xiàn)在卻只有你家少爺安安靜靜地在這躺著。真相未出,亡者未暝,他們都還曝尸于亭,你家少爺又怎能獨列其外?”
“我不知他人作何想法,但我家少爺既已不幸亡沒,便無不入土為安的道理?!?p> 對那些人的想法,確實沒幾個人清楚。
“我知道,我都知道?!睏钅蔚兜氖指炝?。“但你說他為什么就非得是凌御風收殮的呢?我想不明白,一個殺人兇手,為何又要假惺惺的去收殮被殺之人?”
“我有一語,不知公子愿聽否?”
“但說無妨,反正我還有兩個半時辰?!?p> 許升道:“殺人者自是沒收殮被殺者的理由,但若收斂者不是殺人者呢·····”
“不不不不不!”楊沫打斷道,“殺人者也有收殮被殺者的理由,即被殺者身上尚有不為人知之秘密?!闭f這句話時,他故意抬高了聲調(diào)。
聽著人群喧嘩,許升皺眉道:“無論如何,公子今日是非打擾我家少爺安寧不可了?”
“你又錯了!”楊沫如教書先生般耐心道,“我今來此,便是想給凌御風一個贖罪的機會。他若肯主動交代,我自再無理由出手做這等遭人遺棄唾罵的絕戶事?!?p> “可你明知他不會來?!?p> “我也明知這孤墳里埋藏著何等樣的驚世秘密?!?p> “你沒機會的,”這是許升今天的第一個笑,笑得明媚而陰森。“有我在,你沒機會的。”
“是嗎?”楊沫也笑得很明媚?!澳蔷驮囋噯h,我這還有一個半時辰呢。為防萬一,你可要抓緊時間和你家少爺多說兩句話才行。當然,我也知這對你對李平都有些不公平,所以,為表歉意,在這一個半時辰里,你也毋須擔心說有人會擾、敢擾你安寧,你盡可和你家少爺多說幾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焙笠痪湓挼卣f出,他語帶內(nèi)勁。
當悠閑的聲音在耳旁炸響,剛還各種意淫討論的人群頓安靜了下來。對有殺名在外的楊沫,他們不屑卻忌憚。
時間過半,絡(luò)繹人群中尚不見凌御風身影。
初聽兩人約戰(zhàn)柏子尖時,眾人還只滿懷期望地坐等風來。但在楊沫一番話后,大家又轉(zhuǎn)期待為熱切直視那所新墳。
人言可畏,身披誘惑外衣者更顯如是。若不有礙于楊沫之前時言語,李平那被培了又培的臨時居所此刻也定已成灰。
許升非虎,又怎攔住群狼。所以,大家都不很關(guān)心凌御風是否會到時,這位由最想殺死到遲疑不定的忠仆,這一刻只在心里這般想,“不管為何,只要你來,只要你保少爺在回家前再不受擾,我便信你。”
無人知他心頭所想,眾人眼中,他跪倒墳前的模樣就好像一條狗一條不慎被主人弄丟的可憐的狗。
他在集會日為主人狂吠的模樣或許會引人側(cè)目,但在他只知狂吠卻不敢拼命地離開后,大家本就不多的側(cè)目也就漸沒于心,特別是在這種事關(guān)重利的情景下。
“他不會來!”
時間未到,人已摩拳擦掌。
“我現(xiàn)只關(guān)心那座墳里到底埋了些什么?”
一語道出眾人之無限期盼。
“之前僅知凌御風身具寶藏,但那諾大個寶藏,凌御風又怎能時刻帶在身上?你們說他會不會悔悟地讓寶藏線索重回李平之身?”
“就凌御風那種人而言,既已做了,便再無后悔之理。”
話雖如此,再看向那座孤墳,已是熱切滿眼。
“我不希望他來?!?p> 有人忽做此語,便有人側(cè)目相顧。
“為何?”
“沒錯,凌御風若來,定免不了一場驚世大戰(zhàn),可你們真就覺得楊沫能勝凌御風?”
眾皆沉默。他們實不相信楊沫能勝那個能敗王崇海荒、能在田爾耕面前從容離開的男子。
“或許,楊沫能敗……凌御風?!痹捯粼絹碓饺?。
“我也覺得楊沫不是那種會打無準備之仗的人,在場諸位可有知曉楊沫底細的?”
“除他短刀使得心狠手辣外,實不知還有其他?!?p> “既如此,他定是有所憑借的了?!?p> “是啊,說不定還能來個兩敗俱傷也說不一定。”
眾人臆想紛紛,楊沫也終在百種期待里起身。
“抱歉啊,我實沒想到他竟不來?!?p> “時間未到,公子又何必著急?”許升彎腰揉著自己那雙因久跪而發(fā)麻的腿,一把黑鞘匕首在微暢的懷里若隱若現(xiàn)。
“他幫不了你,即使來了,也幫不了你。”
“毋須人幫,”許升笑道,“只要看不見,再如何也都與我無關(guān)了?!?p> “何必呢,他不過個死人?”
“對啊,何必呢,他不過個死人?”
話落匕現(xiàn),像李平一樣不愛習武的許升,毅然執(zhí)匕沖向了素有殺名的楊沫。
“不過死人而已?!?p> 楊沫笑意漸濃,短刀也在拇指撥動間不斷顯露腰身。他未看許升,他知不必看許升。
不過死人而已!
當輕風拂頸,所有人都覺得楊沫短刀會如輕風拂頸般自許升處帶走生機。輕風已起,卻因一柄疾馳長劍而錯過了最佳撫頸時間。